空氣裡那濃得化不開的腥甜，是血；鑽入鼻腔直衝腦髓的惡臭，是腐爛的內臟和硫磺；腳下每一次抬腳都發出“噗嗤”的粘膩聲響，是深達數尺、由血肉碎骨與焦土金屬反複碾壓攪拌而成的“肉醬地獄”。
碎骨峽，這名字絕非浪得虛名。
兩側高聳入雲的峭壁，早已被億萬生靈的鮮血反複浸透、風乾，凝結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凝固的暗紅色，如同兩塊橫亙天地、巨大無朋的風乾血痂。稀薄的陽光艱難地穿透峽穀上方彌漫的、混雜著魔氣硝煙的血色薄霧，投下道道扭曲搖曳的光柱，非但沒能帶來一絲暖意，反而將這片死亡之地映照得愈發鬼氣森森，光怪陸離。
空中，死亡的交響樂永不停歇。
赤紅的火球拖著長長的、扭曲的尾焰，幽藍的冰錐閃爍著刺骨的寒光，漆黑的魔氣彈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鬼嘯！各色毀滅性的法術光芒如同癲狂的暴雨，在狹窄的峽穀上空瘋狂交織、碰撞、爆炸！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破空聲、垂死者撕心裂肺的慘嚎聲、兵刃撞擊的鏗鏘聲、以及督戰隊那毫無人性、冷酷如冰的咆哮聲……所有這些聲音狂暴地攪拌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碾碎靈魂、摧毀一切意誌的恐怖聲浪，永無休止地衝擊著峽穀中每一個苟延殘喘的生靈。
殘破的法器碎片、斷裂的兵刃、沾滿血汙幾乎無法辨認的戰旗，如同亂葬崗裡歪斜的墓碑，深深地插在泥濘的“肉醬”之中，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的慘烈與絕望。
林野、嘯月，就是在這種情形下，被粗暴地推搡著，像丟棄垃圾一樣，扔進了峽穀最狹窄、最易被遠程火力集火覆蓋的窪地——炮灰營。
這地方與其說是營地，不如說是大型屠宰場的前廳，一個通往地獄的候車室。
幾頂破敗得四麵透風、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的帳篷歪歪斜斜地支著，裡麵擠滿了麵如死灰、眼神空洞麻木或是被恐懼徹底吞噬的新兵。更多的，是那些缺胳膊少腿、躺在冰冷泥濘中發出不成調呻吟的傷員。空氣裡除了峽穀固有的血腥惡臭，又額外添加了傷口化膿的腥甜和排泄物的騷臭，混合成一種能直接作用於胃部痙攣的終極毒氣。
分發到林野和嘯月手裡的“裝備”，是一把豁口卷刃、鏽跡斑斑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鐵刀，以及一張薄如蟬翼、上麵用某種劣質顏料畫著幾個歪歪扭扭、仿佛小兒塗鴉般符文的黃紙——督戰修士稱之為“磐石符”，號稱能抵擋金丹修士的全力一擊。
林野捏著這張輕飄飄、感覺一口氣就能吹成灰的符紙，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件破爛的袍子下，隱隱作痛、仿佛隨時會像一灘爛泥般散架的身體——丹田裡那顆混沌金丹像個不安分的頑童，時不時地跳動一下，果凍化的後遺症讓他的左小腿肌肉不受控製地“duang”一聲猛地彈跳，震得泥漿飛濺。旁邊的嘯月更是一副慘樣，一身原本漂亮飄逸的銀色狼毛，此刻東一塊西一塊被燒得焦黑卷曲，糊滿了暗紅色的泥漿，活像剛從垃圾堆裡刨出來的拖把。為了壓驚，這頭銀狼正緊張兮兮地叼著半截不知從哪個倒黴蛋屍體上扒拉來的土煙卷沒點燃），金色的狼眼裡寫滿了生無可戀。
“新來的渣滓！都給爺豎起耳朵聽真了！”一聲炸雷般的咆哮在炮灰營上空滾過，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一個身穿相對還算乾淨青色法袍、滿臉橫肉、眼神裡充滿了對螻蟻般不耐的金丹期督戰修士，懸浮在離地三尺的半空，居高臨下。他手裡托著一個閃爍著不穩定微光的擴音法器，那聲音經過放大，充滿了冷酷的威壓：
“你們！就是耗材！是墊腳石！你們的賤命，唯一的用處就是給後麵布陣的仙師大人爭取那麼一丁點布陣的時間！懂嗎？填線去！看到前麵那道用破爛木頭、斷兵器和屍體堆起來的矮牆沒有？那就是你們的陣地！用你們的身體！用你們的爛命！去堵！去消耗魔崽子們的力氣！死，也得給老子死得有價值！死得靠前一點！誰敢後退半步……”
督戰修士獰笑著，掌心浮現出三枚閃爍著幽綠寒芒、細如牛毛的長釘，那釘子上纏繞著令人心悸的怨魂氣息：“老子手裡的‘斬魂釘’，就讓他嘗嘗魂飛魄散，連鬼都做不成的滋味！聽明白沒有？！渣滓們！”
就在林野掂量著手裡那把破刀，刀刃的豁口硌得他手指生疼，腦子裡天人交戰是應該用它去砍魔修還是乾脆先抹了自己脖子少受點罪的時候——
嗡！他那沉寂了不知多久、如同老舊電視機雪花屏般布滿噪點的係統界麵，毫無征兆地、極其浮誇地亮了起來！
不是微光，是那種足以閃瞎鈦合金狗眼的、仿佛24k純金打造的刺目光芒！瞬間占據了他所有的意念視野！背景音樂不再是單調的“滴答”聲，而是極其違和、荒誕到令人腳趾摳地的《歡樂頌》變奏版！那調子跑得如同喝醉了酒又被門夾了脖子的鴨子，還夾雜著滋滋啦啦、仿佛劣質收音機信號不良的電流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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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中心，一個穿著雪白和平鴿連體服、頭上戴著歪歪扭扭橄欖枝花環、笑容卻僵硬如同劣質塑料娃娃的係統蘿莉形象，蹦躂了出來。背景是無數像素風格的、瘋狂亂撞的和平鴿動畫，砰砰地撞著意念屏幕的邊緣。
【叮！檢測到宿主身處超大型因果糾纏場仙魔戰場）核心區域！能量指數爆表！觸發sss+級終極救世隱藏使命！】蘿莉係統用甜得發膩、卻毫無半分情感起伏的電子音，開始了它的死亡播報。
【終極使命：化解乾戈，播撒和平聖光！任務內容：請宿主在24小時精確至秒）內，於戰場核心區域碎骨峽防線），聲情並茂、字正腔圓地朗誦《萬界和平頌》全篇共計十萬零八百字），並成功感化十萬名處於交戰狀態的正魔修士硬性要求：正道修士與魔道修士各五萬名！誤差率不得超過0.1）！讓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攜手共建和諧友愛新萬界！】
【任務成功獎勵：飛升之光尊享體驗版）！60秒內體驗飛升大能俯瞰眾生、執掌乾坤的無上榮光！心動不如行動！名額有限，先到先得！係統備注：體驗效果以實物為準，最終解釋權歸本係統所有。）】
【任務失敗懲罰：原地自爆藝術煙花慶典特效）！宿主將以最璀璨、最奪目的方式，化為照亮整個戰場的警示信號！深刻詮釋戰爭的殘酷與和平的珍貴！貼心備注：煙花效果支持個性化定製，現有牡丹形雍容華貴）、菊花形清雅高潔）、心形浪漫至死）三款可選，臨終關懷，溫暖服務，讓您走得體麵又藝術！）】
蘿莉係統保持著那個僵硬的v字剪刀手，背景裡像素和平鴿撞屏幕的砰砰聲越發密集滑稽。
林野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如果那果凍狀的東西還能叫腳底板的話）直衝天靈蓋，凍得他靈魂都在打顫。他看看自己手裡那把破刀，看看身邊叼著半截土煙、眼神呆滯的嘯月，再看看遠處那如同沸騰血池般的絞肉機前線……
感化十萬？還他媽要正魔各五萬？二十四小時？朗誦十萬字？
“我……艸……”林野的嘴唇哆嗦著，無聲地吐出一個臟字。
就在這時，督戰隊修士的怒吼再次炸響：“發什麼呆！渣滓們！頂上去！現在！立刻！馬上！”
粗暴的推力從身後傳來，夾雜著鞭子破空的呼嘯。林野、嘯月，如同三塊被丟進高速運轉絞肉機裡的爛肉，被督戰隊修士像驅趕牲口一樣，連踢帶打地推上了第一道所謂的“防線”。
那根本不能稱之為防線，隻是一道由破爛拒馬、斷裂的兵器殘骸、甚至還有幾具沒來得及拖走、已經開始發脹腐爛的士兵屍體，胡亂堆砌起來的矮牆。這裡距離魔修衝鋒的鋒線，近得能看清衝在最前麵那個青麵獠牙魔修鼻孔裡噴出的、帶著硫磺味的黑氣，能數清他獠牙上掛著的暗紅色肉絲！
“嗚嗷嗷嗷——！！！”
非人的咆哮如同海嘯般壓來！黑壓壓的魔修潮水般湧了上來！青麵獠牙的、渾身骨刺猙獰的、皮膚如同癩蛤蟆般流著膿液的……形態各異，唯一相同的是那雙雙閃爍著純粹嗜血與毀滅紅光的眼睛！墨綠色的魔火、腥臭的毒煙、閃爍著幽藍寒光的淬毒骨箭……如同暴雨傾盆，劈頭蓋臉地砸向這道可憐的“屍骸矮牆”！
“頂住！給老子頂住！後退者，殺無赦！”督戰修士冷酷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在身後不遠處響起。伴隨著他的話音，幾道淩厲狠毒的劍氣撕裂空氣，貼著林野等人的頭皮飛過！
“噗嗤！”“啊——！”慘叫聲淒厲響起。林野眼角餘光瞥見，兩個剛剛被推上來的、臉上稚氣未脫的新兵，因為恐懼下意識地想往後縮了半步，那幾道劍氣瞬間斬落！兩條小腿齊膝而斷，斷口處鮮血狂噴！身體失去支撐，慘叫著倒入泥濘的血肉泥潭，瞬間被蜂擁而上的低級魔物淹沒，隻留下幾聲戛然而止的嗚咽和更加濃烈的血腥氣。
人間煉獄！活生生的血肉磨盤！
一個被擠到林野身邊的年輕修士，看起來頂多十七八歲，嘴唇哆嗦著，手裡那把豁口的鐵刀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他甚至沒能完全舉起刀，視野就被一團急速放大的、墨綠色、散發著惡臭的魔火完全占據！
“不……”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充滿驚駭的嘶鳴。
噗！輕響過後，沒有慘叫，沒有掙紮。一個大活人，就在林野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被那團魔火當頭罩下！瞬間！僅僅是一瞬間！整個人如同投入沸水的雪塊，無聲無息地化作了一縷嫋嫋升起的、帶著焦糊肉味的青煙，和一小撮慘白色的、細膩的骨灰。一陣裹挾著血腥氣的風吹過，骨灰打著旋兒飄散，融入這片汙濁的空氣，連一絲殘渣都沒能留下。原地，隻剩下他那把豁口的鐵刀，“當啷”一聲掉落在泥漿裡，刀身還微微發紅，冒著絲絲熱氣。
“嗷嗚！”嘯月發出一聲帶著驚怒的低吼，金色的狼眼瞬間收縮成危險的豎瞳，全身沾滿泥漿的焦毛根根炸起！一個渾身冒著令人作嘔黑氣、形似直立行走的癩蛤蟆、皮膚上還鼓起幾個流膿水泡的低級魔物，揮舞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骨叉，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目標明確地朝它猛撲過來！濃烈的腥風撲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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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月本能地齜開森白的獠牙，喉嚨裡滾動著威脅的低鳴，頭顱猛地向旁邊一甩，做出撲擊前的威懾姿態！它那被燒焦、沾滿泥漿、顯得格外“狂野不羈”如同做了爆炸離子燙的狼頭，在戰場混亂閃爍的法術光芒映照下，再配合它嘴裡死死叼著的那半截土煙卷的造型……
那低級魔物前衝的動作，竟然詭異地頓了一下！它那綠豆大小的、渾濁的眼睛裡，似乎極其人性化地閃過一絲巨大的困惑和茫然——這狼……叼著煙？還……燙了個頭？這是個啥新品種？魔界圖鑒裡沒記載啊！
就是這一瞬間的懵逼！
嘯月眼中凶光爆射！後腿在粘稠的泥漿中猛地一蹬，泥點如雨般向後飛濺！整個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借著蹬地的力量暴起！鋒利的狼爪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三道淩厲刺目的寒光！
“嗤啦——！”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伴隨著那魔物陡然拔高的、淒厲到變調的慘嚎！它那布滿惡心疙瘩的肚皮上，被嘯月的利爪生生撕開三道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恐怖傷口！暗綠色、散發著惡臭的粘稠血液和疑似腸子的東西，稀裡嘩啦地湧了出來！魔物慘嚎著踉蹌後退，撞倒了後麵兩個同樣醜陋的同伴。
林野這邊更是險象環生，狼狽不堪到了極點。他根本不敢和那些一看就力大無窮的魔修硬碰硬。體內的混沌金丹像個隨時會爆開的定時炸彈，在丹田裡不安分地亂竄；更要命的是那該死的果凍後遺症，讓他的身體協調性徹底成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