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無邊的冰冷,仿佛靈魂都被抽離出來塞進了冥河最底層的萬年玄冰裡,連思維都凍得嘎吱作響。
劇痛,連綿不絕、花樣百出的劇痛,像是有一萬個容嬤嬤拿著淬了辣椒水的冰針,在他五臟六腑裡開搖滾演唱會,時而狂戳,時而攪拌。痛得他隻想把自己蜷縮成一粒塵埃,消失在宇宙背景輻射裡。
還有…顛簸?一種極其不規律的、仿佛被綁在失控的過山車車尾,然後在布滿隕石坑的月球表麵狂飆的顛簸感?每一次撞擊都精準地落在他胸口的貫穿傷上,疼得他靈魂都要從嗓子眼兒噴出來。
林野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刺骨的冰冷和撕心裂肺的劇痛中沉浮,像一條被扔進滾油鍋裡的鹹魚,徒勞地撲騰著。他感覺自己像一袋被城管追著扔上車鬥的過期垃圾,在粗糙的地麵上摩擦、拖行…等等,摩擦?拖行?!哪個缺德帶冒煙的這麼對待傷員?!
“嗬…咳咳咳…嘔…”他喉嚨裡發出一連串破風箱混合下水道堵塞的聲音,艱難地掀開仿佛灌了鉛、焊了鐵的眼皮。視線模糊得像隔了八百層磨砂玻璃,整個世界都在瘋狂旋轉跳躍。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飛速向後倒退的、布滿尖銳碎石、黏滑苔蘚和不明可疑汙漬的崎嶇地麵,以及…一雙穿著露腳趾草鞋、沾滿泥濘和某種疑似魔獸排泄物的腳,正吭哧吭哧、極其賣力地拖拽著什麼。那草鞋破得能直接去參加丐幫時尚大賽,腳趾縫裡頑強地探出幾根倔強的黑毛。
“醒了?!林大爺!林祖宗!林活菩薩!你可千萬彆在這節骨眼上咽氣啊!”一個熟悉又帶著哭腔、堪比砂輪打磨破鑼的破嗓子在他耳邊炸響,聲音裡充滿了焦急、恐懼和…一絲絕望到骨子裡的肉疼?仿佛拖著的不是人,而是一尊即將碎裂、還欠著他高利貸的金佛。
林野艱難地轉動仿佛生了鏽的脖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向上看去。一張圓乎乎、油膩膩、布滿汗水和黑灰、活像剛從灶膛裡扒拉出來的大餅臉,正低頭看著他。那張臉上清晰地寫著“倒黴催”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眼神複雜得像在看一個剛中五百萬彩票就掉進糞坑的幸運兒——充滿了對彩票的渴望和對糞坑的絕望。
是王富貴!那個在宗門賭局上押了他100貢獻點爆冷、號稱要“搏一搏,草鞋變飛劍”的“絕世損友”!
“富…富貴?”林野的聲音嘶啞得像用砂紙摩擦生鏽的鐵皮,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沫子,“你…t…在…拖…拖屍嗎?!”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發出抗議的呻吟,下一秒就要像積木一樣散架,被這孫子一路拖回零件狀態。
“不然呢?!林大爺您行行好,看看我這小身板!再看看這陣仗!”王富貴哭喪著臉,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汗水混合著黑灰流下,在他臉上衝出幾道滑稽的溝壑。他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兒拖拽,一邊用下巴瘋狂示意旁邊,“我能把你倆從閻王殿門口拖出來,已經是祖墳冒青煙,耗儘了八輩子積攢的人品外加透支了下輩子投胎的運氣了!您老就忍忍吧!”
林野忍著劇痛,艱難地側過頭。隻見自己另一條腿旁邊,還拖著一具“屍體”——正是那位替他擋下致命一劍、胸腹幾乎被剖開的老散修!同樣被王富貴用不知哪裡撿來的、浸透了暗紅色血汙和可疑黃綠色液體的破布條,像捆年豬一樣死死捆著腳踝。老散修麵如金紙,氣若遊絲,胸前的巨大傷口被胡亂塞了些散發著濃烈怪味混合著腐臭和某種刺鼻草藥味,聞著像過期十年的臭豆腐拌榴蓮)的草葉子,勉強止住了大出血,但傷口邊緣翻卷,深可見骨,依舊猙獰恐怖得能嚇哭小朋友。
整個場景淒涼荒誕到了極致。
王富貴累得像條被追了三天三夜的土狗,呼哧帶喘,汗如雨下那汗水在臉上衝出的小溪都快彙成江河了),每一步都深一腳淺一腳,那雙破草鞋眼看就要壽終正寢,鞋底摩擦著碎石,發出“滋啦滋啦”的哀鳴。他拖著的林野,胸口纏著臨時從自己裡衣撕下的、同樣被血浸透的破布條還在不斷滲出暗紅色,在地上畫出斷斷續續的抽象派血痕),臉色白得像剛從麵粉缸裡撈出來,隨著顛簸,腦袋有節奏地磕碰著地麵凸起的石頭,“梆梆”作響。老散修則像個徹底報廢的破麻袋,無聲無息地被拖著滑行,隻有胸膛那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起伏,證明這位老哥還在跟閻王爺玩拔河。“你…怎麼…找到…我的?”林野每說一個字都感覺胸口漏風,肺葉在抗議罷工,眼前金星亂冒。
“彆提了!林大爺!血淚史啊!”王富貴一邊喘得像破風箱,一邊語速飛快地抱怨,唾沫星子混合著汗水四處飛濺,“那殺神葉辰)衝出來的時候,那臉黑的,跟剛從墨池裡撈出來似的!渾身煞氣重得能直接招來天劫!嚇得我當場就萎了,趕緊找了個比耗子洞還小的石頭縫鑽進去,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顆塵埃!大氣都不敢喘啊!然後…就聽到裡麵那動靜…好家夥,老前輩叫得那叫一個慘,跟過年殺豬似的,還夾雜著您老人家的悶哼…再然後…轟隆一聲巨響,感覺山都要塌了!等動靜小了點,我探頭一看…”他咽了口唾沫,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後怕和一絲“老子真特麼機智”的得意,“聯軍那幫孫子正嗷嗷叫著往裡麵衝,跟打了雞血似的!機會啊!千載難逢!我一咬牙一跺腳!把心一橫!富貴險中求!趁著他們注意力都在裡麵,我就像條泥鰍,貼著最黑的陰影,滋溜一下就鑽進去了!好家夥,裡麵那場麵…嘖嘖,跟被上古凶獸犁過似的!然後…就看見你倆…呃…躺得那叫一個安詳…跟兩尊血葫蘆藝術品似的!我當時就想啊,我那100貢獻點!那可是我攢了三年,準備娶隔壁翠花的老婆本啊!不能就這麼打水漂了!拚了!”他喘著粗氣,臉上肥肉抖動,“林大爺,我這可是冒著被那殺神剁成餃子餡、被聯軍抓去當礦奴挖到地老天荒、外加被裡麵可能殘留的劍氣餘波切成臊子的三重風險啊!我那100貢獻點…還有利息…您可不能賴賬啊!翠花還等著我的聘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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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他感覺胸口更疼了,這次是被氣的!一股逆血湧上喉嚨,差點直接噴王富貴一臉。敢情這貨豁出命來救他,核心動力是為了那100貢獻點的賭注?!還有利息?!還惦記著翠花?!這朋友…不,這玩意兒還能要嗎?!他現在隻想一個鯉魚打挺如果還能打的話)掐死這貨,然後自己再躺回去!
在“翠花和貢獻點”雙重buff加持下,王富貴爆發了堪比蠻牛附體的驚人潛力,硬是把兩個加起來比他重一倍的“屍體”拖拽到了數百米外,一個極其隱蔽的、僅容兩三人側身擠入、入口還被幾叢散發著怪味的毒荊棘完美偽裝的岩石裂縫深處。裡麵陰暗潮濕得能擰出水來,彌漫著濃重的苔蘚、腐土和某種小型齧齒類動物排泄物的混合怪味,光線微弱得隻能勉強視物,但總算暫時隔絕了外界的喊殺聲和危險。
“呼…呼…呼…累…累死老子了…翠花…我對不起你…聘禮…可能…要…要分期了…”王富貴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胸口劇烈起伏,舌頭耷拉在外麵,活像條被曬乾的鹹魚。他手忙腳亂地從懷裡那件油膩發亮的袍子仿佛是個異次元口袋)掏出幾個劣質的、瓶身布滿可疑汙漬、標簽早已模糊不清的瓷瓶,瓶塞一拔開,一股混合著餿味、土腥味和過期草藥味的“沁人心脾”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熏得林野眼前又是一黑。
“快!林大爺!張嘴!回春散!祖傳秘方!雖然…可能…大概…也許…過期了那麼一丟丟…但總比沒有強!死馬當活馬醫…呸呸呸!”王富貴不由分說,用他那沾滿泥汙和血漬的胖手,粗暴地掰開林野的嘴,就往裡倒一種看起來像混合了泥巴、草木灰、不明昆蟲乾屍粉末的深褐色物質。
“唔…咳咳咳…嘔…!”林野被那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和粗糙的質感嗆得涕淚橫流,瘋狂咳嗽,感覺傷沒好,肺和氣管要先一步宣布起義了。這玩意兒確定是回春散?不是敵特分子派來的生化武器?!
王富貴又連滾帶爬地蹭到老散修身邊,看著那恐怖的、幾乎能看到內臟蠕動的傷口,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老…老前輩?您…您也來點?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不是,是…是…死…呃…傷道友不死貧道…呸呸呸!”他語無倫次,小心翼翼地也倒了些粉末到老散修微微張開的嘴裡。
就在這時!
“咳咳咳咳咳!!!嘔——!”原本氣若遊絲、仿佛下一秒就要魂歸天外的老散修,突然爆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驚天動地的劇烈咳嗽!那聲音洪亮得完全不像是垂死之人,枯瘦的身體如同被強弓拉滿般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他猛地睜開了渾濁的雙眼!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驚惶與渾濁,反而透出一種回光返照般的、異常銳利駭人的光芒!仿佛有兩盞即將熄滅卻陡然爆燃的油燈!他枯瘦如柴、指甲縫裡滿是黑泥、沾滿血汙的手,如同燒紅的鐵鉗般,猛地伸出,精準無比地抓住了離他最近的林野的手腕!力氣之大,讓林野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腕骨發出的“嘎巴”呻吟!
“嘶——!”林野疼得倒抽一口涼氣雖然吸進去的都是怪味),感覺手腕都要被捏碎了。“前…前輩?!您…您這是…”他驚駭地看著老散修,這老哥回光返照的勁兒也太猛了吧?臨死前還要拉個墊背的?
老散修對林野的痛呼和一旁王富貴嚇得差點尿褲子的表情置若罔聞。他那雙渾濁又銳利得嚇人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野,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骨骼、血管,看清他體內那團混亂不堪、如同暴風漩渦般的力量——那掙紮咆哮、試圖吞噬一切的混沌靈力;那殘留的、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斷切割經脈的冰冷劍氣;以及兩者衝突中和後產生的、極其微弱卻詭異交融的佛性金光與魔性黑氣饕餮法吞噬後的副作用?),還有他胸前那道猙獰外翻、幾乎能看到微弱心跳的恐怖劍傷。
“小…小子…”老散修的聲音嘶啞、氣若遊絲,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靈魂的急切,如同瀕死的野獸在低吼,“你…你的路…不對…”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渾濁的眼神中充滿了惋惜、困惑,隨即又爆發出一種看到絕世璞玉卻被扔進茅坑的、近乎痛心疾首的不甘,“…也…也不全錯!”他猛地補充道,眼神變得極其複雜,惋惜、驚訝、不甘,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林野忍著劇痛和強烈的嘔吐感來自手腕的疼痛和王富貴“回春散”的後勁):“前輩…您省點力氣…彆…彆說話了…”他看得出,這絕非尋常的回光返照,而是真正的油儘燈枯,是生命之火熄滅前最後的、不顧一切的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