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的紋路還在指尖發燙,像一塊剛從灶台底下扒出來的煤渣。方浩的手沒鬆,反而攥得更緊,指甲縫裡嵌著的石屑混著血水往下滴。右腿已經看不見了,左腳還踩在塔心平台上,可那平台也在碎,一塊塊往下掉,露出底下無儘的數據黑洞。
他沒時間感慨自己快沒了。
“係統出品,絕不坑爹。”他咧嘴一笑,牙齦都滲著血,“那這次,我坑你一回。”
話音未落,他猛地把青石往胸口鑰匙裂痕處一按。石頭卡進肉裡,像一把生鏽的鑰匙插進了鎖孔。劇痛炸開,不是來自身體,而是從靈魂深處翻上來的一股子酸腐味兒——像是三十年前菜市場那口泔水桶被太陽曬透後的氣息。
這味道,係統沒標價,也沒進度條。
但它真實。
血順著青石邊緣往外湧,混著龍紋的金光,在空中拉出幾道扭曲的線。方浩咬牙,心口的鑰匙開始逆向旋轉,經脈像被倒著通了根鐵絲,一寸寸往回抽。他能感覺到,係統正在回收他,要把他打成一段段代碼,重新格式化。
可他也開始回收係統。
“簽到非賜予,乃回收。”他低吼,“那老子今天就回收自己這一輩子——從第一塊鐵錠敲到最後一串燒烤,從黑焱偷吃的紅燒肉到陸小舟種出的妖怪白菜,全給我吐出來!”
血順著經脈倒流,灌進四肢殘存的骨架。那些被係統標記為“任務片段”的記憶,此刻全被他強行拽出,像從鍋裡撈出泡發的木耳,甩在半空。每一段記憶落地,都炸出一點星圖碎片,叮叮當當掉在虛空中,像誰家過年摔碎的碗。
塔心開始震。
不是數據流的抖動,是實打實的震動,帶著市井煙火氣的震。仿佛整座塔的根基,突然被人拿鐵錘敲了三下。
“你動不了我。”方浩喘著粗氣,臉皮已經開始透明,“但我能動你——因為你壓根不知道,老子簽到的第一天,根本沒想成仙!我就想修個屋頂,彆讓雨潲進廚房!”
他這話一出,整個塔心突然卡了一下。
像一台運行太久的老舊機器,突然被塞進一顆帶殼的花生。
係統邏輯出現了裂縫。
就這一瞬,方浩割開神魂,把那層“宗主”“宿主”“天命之子”的皮撕下來,甩到一邊。他隻剩下最原始的那一麵——市儈、跳脫、見攤就試簽到、見鍋就想煉丹的方浩。
他張嘴,吐出一句誰也沒想到的話:
“老子簽到,從不白嫖!”
空氣凝固了。
連數據流都停了一幀。
下一秒,整個初代簽到塔發出一聲類似老式收音機短路的“滋啦”聲。權限鎖被硬生生撬開一道縫,星圖碎片從青銅鼎內部噴湧而出,像一群受驚的螢火蟲,爭先恐後往方浩身上撲。
碎片鑽進他正在消散的血肉,順著血管遊走,織成一張流動的星紋網。他的手臂重新長出來,不是原來的模樣,而是半透明的,能看到裡麵金紅交織的脈絡,像極了當年他用龍魂隕鐵敲出的那把雷紋菜刀的紋路。
外界,九洲天穹開始滴血。
不是雨,是血,濃稠得像剛熬好的阿膠漿,一滴滴砸在廢墟上,砸在殘魂身上。那些早已散逸的修士意識,在血雨中抽搐、扭曲,像是被人強行塞回了早已腐朽的軀殼。
可就在他們即將徹底湮滅時,星圖亮了。
一道光從玄天宗遺址衝天而起,直貫星河。所有被血雨浸染的修士,無論遠近,身上都浮現出相同的紋路——和方浩血肉中流淌的星紋一模一樣。
有人在血雨中睜開了眼。
有人摸著胸口的紋身,喃喃:“這圖案……怎麼跟我娘醃鹹菜時畫的壇子封印有點像?”
沒人回答他。
因為塔心之中,方浩正把最後一滴心頭血,彈向青銅鼎的鼎口。
血珠飛出的瞬間,他聽見一個聲音,古老、莊嚴,帶著不容置疑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