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扛著那把帶雷紋的菜刀,大步穿過山門碎石路。刀身還沾著功德箱裡刮出來的黑灰,蹭得他肩膀發癢。他沒甩,也沒擦,就這麼一路走,一路把刀當扁擔扛,仿佛隻要這玩意兒還在肩上,昨夜那些亂七八糟的幻象就都是菜園子裡長歪的白菜——掰了就行。
藥田在山腰,平日裡靈氣氤氳,今日卻浮著一層灰蒙蒙的霧,像是誰把一鍋熬糊的藥湯倒進了地脈。陸小舟蹲在田埂邊,兩眼發直,臉上濕了一片,也不知道是露水還是淚。他手裡攥著半片破布,正是昨夜從功德箱上扯下來的,此刻正一抽一抽地抖,像被無形的風吹著。
方浩走過去,菜刀往地裡一插,刀柄晃了三下,穩穩立住。
“哭歸哭,彆把我的靈參苗淹死了。”他掏出一塊油紙包著的燒雞腿,塞進陸小舟手裡,“喏,補補。你要是再這麼哭下去,明年清明我得給你立個‘淚流成河’紀念碑。”
陸小舟抬頭,嘴唇動了動,沒說話,可那眼淚還是往下掉。一滴砸進田裡,竟發出“叮”的一聲,像銅錢落進鐵盆,震得旁邊一株三年生的紫心蘭猛地抽搐,葉子瞬間轉紅。
方浩眯眼。
還沒等他伸手去摸,那株蘭底下“噗”地冒出一朵傘蓋狀的蘑菇,血紅,發亮,邊緣還滴著黏液,像是剛從誰的心口剜下來。
“喲。”他退半步,“這玩意兒長得比黑焱偷吃我夜宵還快。”
話音未落,左右兩側接連“噗噗”幾聲,又是兩朵冒頭,三株血靈芝呈品字形圍住那株紫心蘭,根莖虯結,像血管一樣搏動,散發出一股甜腥味,聞著像熟透的桃子混著鐵鏽。
方浩剛想拔刀去砍,遠處傳來一聲清亮的吆喝:“讓讓!讓讓!新鮮出爐的《玄天秘聞錄》第三十七回——《少年宗主夜戰狼妖,地藏菩薩送外賣》!”
蒼梧子拄著根發光拐杖蹦躂過來,頭上頂著個閃著藍光的賽博義眼,嘴裡叼著根電子煙,煙頭滋滋冒紫霧。他一邊走一邊用拐杖敲地,節奏精準得像在打碟。
“老頭,你又偷我靈網積分買的破爛。”方浩伸手去搶義眼。
蒼梧子一閃,拐杖一挑,竟把菜刀挑了起來,直奔那三株血靈芝。“這可是三百年一遇的血靈芝!煉丹能出九轉還魂丹!我得趕緊采了發帖,標題我都想好了——《震驚!宗主後院竟藏上古凶藥》!”
他指尖剛碰上靈芝傘蓋,一股黑霧“呼”地噴出,正噴在電子煙上。滋啦一聲,煙頭炸了,紫霧變黑,順著煙管倒灌進蒼梧子喉嚨。
“咳咳咳!誰家毒氣罐沒關!”他猛拍胸口,一低頭,發現義眼鏡片上爬滿裂紋,正往下滴黑水。
就在這時,靈芝根部泥土一拱,一隻白森森的骷髏手破土而出,五指如鉤,直抓蒼梧子麵門。
“我靠!”蒼梧子跳腳,拐杖掄圓了砸過去,“反了你了!我可是你祖師爺!”
哢嚓!骷髏手被砸斷一指,可斷骨沒落地,反倒在空中一扭,衝著藥田西北角一指,然後“噗”地縮回土裡。
方浩眼疾手快,抄起菜刀就是一刀斬下,把剩下的手齊根剁斷。斷骨落地,血絲纏繞,隱約浮現幾個扭曲符文,看著像“血祭”二字,又像誰用指甲刻的“還債”。
“這字跡……”他皺眉,“怎麼跟功德箱裡那片蓮花瓣背麵的筆跡一個德行?”
正說著,一道劍光破空而來,繞著三株血靈芝轉了三圈,寒氣凝霜,瞬間將它們凍成三根紅冰棍。
楚輕狂收劍入鞘,撣了撣袖子:“吵死了。大清早的,又是哭又是炸煙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宗門食堂在試新菜譜。”
“你來得正好。”方浩指著冰坨,“這玩意兒邪門,我怕它化了再吐個腦袋出來。”
楚輕狂瞥了一眼骷髏手殘骸,眉頭一跳,袖中劍柄微微震顫。他沒多說,隻道:“封進鼎裡。活物不離土,得隔絕地氣。”
方浩點頭,拔出菜刀,一腳踹翻青銅鼎,口朝下扣在血靈芝上。楚輕狂劍尖輕點,三道冰鎖纏住鼎身,寒氣滲透,將整片區域凍成冰台。
鼎內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敲了下鍋底。
緊接著,一道聲音從鼎腹深處傳出,斷斷續續,像老舊傳音符在漏電:
“……莫碰……血色因果……”
方浩一怔。
“爹?”
那聲音又響了一次,更模糊:“……田下……有……土……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