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塔內,人魚公主的尾鰭正一寸寸褪去石殼,像是被無形的手輕輕剝開陳年舊繭。方浩盯著那緩慢複蘇的輪廓,忽然覺得肩頭那道藍金圖騰像是活了過來,順著血脈往心臟爬。
他抬手摸了摸左臂,黑絲已經蔓延到肘彎,皮膚下隱隱有裂紋在遊走。這玩意兒不疼,就是癢得讓人想拿菜刀刮兩下。
“墨鴉。”他開口,聲音壓得低,“你昨晚上算的那一卦,到底準不準?”
墨鴉蹲在半塌的珊瑚梁上,指尖敲了三下石柱,像是在確認某個頻率。他沒睜眼,隻說:“第九世,誅仙陣,命魂碎成七片。卦象不會騙人,騙人的都是算卦的。”
“所以……她不是這輩子才中招?”方浩咧了咧嘴,“她是輪回老賴,欠了一屁股命債?”
“更糟。”墨鴉睜開盲眼,空洞的瞳孔正對著他,“債主是你。”
方浩愣了兩息,然後笑出聲:“我?我連她名字都記不住,上輩子還給她燒過紙?”
“不是上輩子。”墨鴉從袖中抽出一截斷裂的星軌圖,指尖劃過幾處裂痕,“是下輩子。你親手把她釘在陣眼裡,用的還是這把雷紋菜刀。”
空氣凝了一瞬。
方浩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刀,刀身還殘留著祭壇的微光,像是剛從誰的心口拔出來。
“行吧。”他聳肩,“看來得見見未來的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記得洗澡。”
他從懷裡摸出那隻賽博義眼——蒼梧子那熊孩子搶過一陣,後來被係統強製回收,還附贈了一行小字:“非法改裝,後果自負”。
義眼表麵布滿裂紋,瞳孔位置嵌著一塊微型陣盤,是墨鴉用三塊廢符籙和半截斷劍熔煉出來的。看起來像街邊攤五靈石甩賣的劣質貨,但方浩知道,這玩意兒能捅穿時間的牆。
“要血?”他問。
“三滴,滴在陣盤中心。”墨鴉把義眼按進斷裂珊瑚的凹槽,那珊瑚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緩緩泛起幽藍微光。
方浩咬破指尖,血珠落下,剛碰觸陣盤就“滋”地一聲蒸發,留下一股焦糊味。
“你這陣……是不是燒糊了?”他皺眉。
“缺陷陣圖,正常。”墨鴉敲了三下陣眼,“隻要彆炸就行。”
話音未落,義眼猛然亮起,一道光柱衝天而起,直刺歸墟海眼上方那層扭曲的天幕。光柱中浮現出無數旋轉的殘影——有他掄鐵錘敲龍魂隕鐵的模樣,有他穿著宗主袍在拍賣會上忽悠人的嘴臉,還有一具渾身纏滿血鏈的傀儡,正用他的臉冷笑。
“喲,群演還挺多。”方浩咧嘴,“各位,借過。”
他一把抓起義眼,直接按在自己右眼眶上。
劇痛。
像是有人拿燒紅的鐵簽子從瞳孔捅進去,一路攪到腦仁。視野瞬間被數據流淹沒,一串串亂碼飛速滾動,夾雜著無數個“簽到成功”的提示音,像是係統在發瘋。
“係統出品,絕不坑爹。”他咬牙念叨,“現在不是坑爹是什麼?”
他強撐著意識,將雷紋菜刀插進地麵,借著祭壇殘餘的共鳴穩住心神。肩頭的黑絲瘋狂扭動,仿佛要鑽進骨頭裡。
通道終於打開。
一條由破碎光影構成的長廊橫亙眼前,兩側是無數個“方浩”的殘像。有的在煉丹,鍋裡炸出一朵貓薄荷;有的在收靈石,數到一半突然哭出來;還有一個正把鏽鐵塊賣給楚輕狂,笑得像個騙子。
“你們閉嘴。”方浩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沒那麼惡心。”
他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賽博義眼溫度越來越高,眼角滲出血絲,視野裡紅得像是泡在血水裡。
儘頭,是一座懸浮的誅仙陣。
陣心鎖著人魚公主,她的第九世軀體蒼白如紙,心口刻著一道複雜的咒紋。而執刀刻畫的,正是手持龍髓的“方浩”——未來的他。
那人回頭,嘴角一揚:“你來了。”
“嗯。”方浩站在通道邊緣,“你這造型,挺像反派。”
“你以為送龍髓是慈悲?”未來之我冷笑,“那是詛咒的引信。你每救一次,她的命魂就碎一片。九世輪回,全因你這一‘送’。”
方浩沉默。
他想起自己把刀插進祭壇時的決然,想起那縷微光順著刀身流入公主體內,想起她石化皮膚的第一寸剝落。
“所以……我才是孽緣?”他問。
“不是孽,是執。”未來之我抬起手,龍髓在他掌心化作一縷光絲,“你以為在救她,其實是在補自己的心魔。你怕自己不夠好,怕被人說‘宗主也不過如此’,所以拚命證明——可你救的從來不是她,是你自己。”
方浩笑了:“那你呢?你現在在乾嘛?”
“我在完成你不敢做的事。”未來之我眼神冷冽,“斬斷因果。讓她徹底輪回,不再受你乾擾。”
“哦。”方浩點頭,“那你跟我一樣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