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鼎口那道銀線懸在半空,像根繃到極限的琴弦,微微震顫。方浩的手指還掐著控火訣,指節泛白,額角沁出一層細汗,不是因為熱,而是鼎裡那滴銀液遲遲不肯落下——它懸著,仿佛在等什麼。
黑焱趴在鼎沿,尾巴尖輕輕一抖,幽藍火焰瞬間轉作暗紅,火苗塌下去半寸,像是被誰踩了一腳。
“壓住了。”它打了個哈欠,“再燒下去,鍋巴都能煉成舍利子。”
方浩沒應聲,左手卻已翻出《界海經》,經書浮空三寸,紙頁無風自動,恰好對準鼎口那道銀線。經文“煨”字微微發亮,與銀光一觸,嗡地一聲輕響,像是砂鍋蓋被熱氣頂起。
就在這當口,腳底傳來一聲悶震。
不是地震,也不是雷劫,更像是整座山被人從地底踹了一腳。廣場青石板裂開蛛網狀紋路,一道暗金色符文從裂縫中滲出,如同活物般沿著地脈遊走,眨眼蔓延上百丈。
“哎喲,這地還帶自發光的?”黑焱尾巴一炸,差點從鼎上滾下來。
話音未落,空中靈氣驟然沸騰。原本溫順流轉的靈流像被扔進滾油,劈啪炸響,化作一道道亂竄的電蛇。幾個正在練劍的弟子腳下一軟,靈台嗡鳴,手裡的劍“當啷”掉地,人也原地轉了三圈,滿臉懵。
“彆慌!”方浩吼了一嗓子,“都給我蹲下,抱頭,裝烏龜!誰抬頭誰罰抄《煉氣入門》三百遍!”
弟子們一聽抄書,立刻抱頭蹲成一排,場麵一度十分整齊。
可護山大陣不整齊了。
陣眼處符文接連熄滅,像被風吹滅的蠟燭。墨鴉布下的“缺陷陣圖”本是用來緩衝能量的,此刻反而成了漏鬥,靈氣逆流反衝,陣樞地窖裡劈裡啪啪直冒火星。
“墨鴉!”方浩頭也不回,“你那陣圖是不是又偷工減料了?”
靜室方向傳來三聲敲擊——哢、哢、哢。
方浩點頭:“老規矩,穩住節點。”
他右手依舊掐訣控火,左手一揚,把《界海經》甩向陣眼。經書飛到半空,自動展開,紙頁翻到“煨”字那頁,懸停不動。金光灑下,覆蓋在陣圖核心上,原本狂暴的能量流竟慢慢緩了下來,像一鍋燒過頭的湯,終於有人掀蓋撒了把涼水。
“行,先不炸。”方浩鬆了口氣,“陸小舟!”
藥園使從牆角探出頭,手裡還攥著半截混沌根,根須上沾著黑液。
“埋陣樞。”方浩指了指地窖入口,“三尺深,按‘五轉提香’的方位,根須朝東,殘渣撒勻,彆偷懶。”
陸小舟一溜小跑過去,蹲在陣樞旁挖坑。指尖不小心蹭到黑液,順手在牆角一抹,留下一道彎彎曲曲的痕跡。他沒在意,把根往土裡一塞,踩實,拍了拍手。
幾乎同時,地底那道暗金符文猛地一跳,與青銅鼎底的塔印裂紋同步震顫了一下。
沒人看見。
方浩還在盯著鼎口。那滴銀液終於落下,不偏不倚,墜入鼎心。轟——
不是爆炸,是共鳴。
整座主峰輕輕一顫,像是被誰敲了一下鐘。天空驟然暗了半分,雲層裂開一道灰白色細縫,不寬,也就一指長,可邊緣扭曲,像被無形的手撕開的布。
“好家夥,天還漏了?”黑焱眯眼,“要不要我上去拿符紙糊一下?”
方浩沒理它,盤膝坐下,把青銅鼎輕輕托起,頂在頭頂。塔印朝上,與《界海經》遙遙相對,一上一下,形成個閉環。他閉眼,默念:“簽到。”
係統沒回音。
沒有獎勵提示,沒有光芒閃爍,什麼都沒有。
可就在他心念落下的瞬間,塔印裂紋裡滲出一絲微光,極淡,像是夜露沾在蛛網上。那光一出,天地靈氣竟跟著緩了一拍,連空中那道灰縫的撕裂速度都慢了下來。
“有意思。”方浩睜開眼,“你沒獎勵,還敢蹭我熱度?”
他沒等回應,直接掐訣,將《界海經》的經文之力順著塔印導入鼎中,再由鼎底反哺天地。靈氣流轉的節奏變了,不再是被動承受,而是被一點點“煨”著,像砂鍋裡的湯,小火慢燉,不急不躁。
空中灰縫扭了扭,似乎不甘心,又撕開半寸。可方浩這邊的循環已穩,靈氣不再亂竄,反而順著經文引導的路徑,緩緩回流,補向地脈裂痕。
“行了。”方浩吐出一口濁氣,“暫時不炸。”
黑焱跳下鼎,尾巴一甩,把幽藍火焰收回爪心:“你這哪是修仙,你這是煲湯。”
“修仙修到最後,不就圖個火候到家?”方浩拍拍鼎身,“我這鼎,燉過雞,熬過藥,煉過丹,現在連天地都能煨一煨,多才多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