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怎奈》
第十章·灰燼信
逐之夢悠悠轉醒，隻覺渾身仿若散架一般，每一寸肌膚都在隱隱作痛。她緩緩睜開雙眼，入目是一片殘垣斷壁，焦黑的梁柱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煙火味和淡淡的血腥氣。
她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卻發現手中緊緊攥著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半塊玉佩，那溫潤的觸感和熟悉的紋理，讓她瞬間清醒過來，難付如的音容笑貌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的目光在四周急切地搜尋著，試圖找到那個冷峻卻又曾對她百般溫柔的身影，然而，除了廢墟還是廢墟。
一陣風吹過，揚起地上的灰塵，逐之夢忍不住咳嗽起來，在咳嗽的間隙，她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張被燒得殘缺不全的信箋，信箋一角還壓著一塊石頭，似乎是刻意為之。她的心猛地一緊，艱難地爬過去，顫抖著撿起信箋。
當看清信箋上那熟悉的字跡時，逐之夢的眼眶瞬間濕潤了，“夢兒，來世不做棋子。”短短幾個字，卻如重錘一般狠狠砸在她的心口。她仿佛看到難付如在寫下這幾個字時，那複雜而又深情的眼神。曾經，他們都身不由己，被家族、被權謀裹挾著前行，愛得小心翼翼，卻又痛徹心扉。
逐之夢將信箋緊緊貼在胸口，淚水不受控製地流淌下來。回憶如洶湧的潮水，將她淹沒。上元節花燈會上，他為她摘下蓮花燈時的溫柔；他將她軟禁於彆院，卻又處處透著在意的複雜心思；婚宴上他捏碎酒杯時眼中的痛苦與不甘；還有那火海之中，他緊緊抱著她，許下絕不放手的誓言……這一切的一切，如同電影般在她腦海中不斷放映。
不知過了多久，逐之夢終於緩緩站起身來，她將半塊玉佩和信箋小心地收好，目光變得堅定而又決絕。她知道，難付如已不在，但他們之間的愛，卻永遠留在了這片廢墟之中，也留在了她的心底。
離開這片廢墟後，逐之夢一路向北，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隻是本能地想要遠離那些充滿權謀與痛苦的地方。一路上，她風餐露宿，看著沿途的百姓在戰火中流離失所，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悲涼。曾經，她以為自己的痛苦是世間最痛，可如今看到這些無辜百姓的遭遇，才明白這世間的苦難遠比她想象的要多。
這一日，逐之夢來到了一座小鎮。小鎮不大，卻因為地處交通要道，還算熱鬨。逐之夢在街邊的小麵館吃了點東西，正準備起身離開時，聽到旁邊一桌人在談論著邊關戰事。
“聽說了嗎？邊關那邊打得可激烈了，咱們的軍隊節節敗退，敵國的將領年輕有為，勇猛無比啊！”一個中年男子憂心忡忡地說道。
“唉，這仗要是再這麼打下去，咱們老百姓可怎麼活啊！”另一個人附和道。
逐之夢心中一動，她想起了難付如，他本就是馳騁沙場的將領，如果他還在，或許邊關就不會如此危急。鬼使神差地，逐之夢決定前往邊關。
經過幾日的跋涉，逐之夢終於來到了邊關。這裡彌漫著濃厚的硝煙味，城牆下堆滿了沙袋，城牆上插滿了各種旗幟，士兵們神色凝重地來回巡邏。逐之夢在軍營附近徘徊了許久，終於找到機會與一位軍醫攀談起來。
“姑娘，你一個人來這邊關做什麼？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軍醫看著逐之夢，一臉疑惑。
逐之夢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略通醫術，聽聞邊關戰事吃緊，想來幫忙。”
軍醫上下打量了逐之夢一番，見她神色誠懇，不像是在說謊，便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你有這份心意，就留下吧。不過這戰場上刀劍無眼，你可得小心著點。”
就這樣，逐之夢成為了一名軍醫。她每日跟著其他軍醫穿梭在營帳之間，救治受傷的士兵。看著那些年輕的生命在病痛和戰火中掙紮，逐之夢心中滿是憐憫。她將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救治工作中，試圖以此來忘卻心中的傷痛。
一日，逐之夢像往常一樣在營帳中忙碌著，突然聽到外麵一陣騷亂。她急忙走出營帳查看，隻見一群士兵押著一個少年走了進來。那少年身著敵國服飾，卻有著一張與難付如極為相似的臉，隻是眼神中多了幾分稚嫩和倔強。
“這是怎麼回事？”逐之夢忍不住問道。
“這小子是敵國將領之子，我們在巡邏的時候抓住的。”一個士兵回答道。
逐之夢心中一震，她走上前，仔細地打量著少年。少年也毫不畏懼地回望著她，眼神中透著一絲好奇。不知為何，逐之夢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竟湧起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先把他關起來吧，等將軍定奪。”士兵們說著，便要將少年帶走。
“等等！”逐之夢下意識地喊道，“他受了傷，先讓我給他處理一下傷口吧。”
士兵們有些猶豫，但看到逐之夢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同意了。逐之夢將少年帶到營帳中，為他清洗傷口、敷藥。在處理傷口的過程中，少年一直靜靜地看著逐之夢，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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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逐之夢打破了沉默。
“我叫阿穆。”少年輕聲說道。
“阿穆……”逐之夢喃喃自語，這個名字在她口中念出來，竟有一種彆樣的感覺。
從那以後，逐之夢時常會去看望阿穆。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漸漸熟悉起來。阿穆會給逐之夢講敵國的風土人情，逐之夢則會給阿穆講一些中原的詩詞歌賦。在這個充滿戰火與死亡的邊關，他們之間竟建立起了一種特殊的情誼。
然而，這種平靜並沒有持續太久。一日，阿穆的父親，也就是敵國將領，率領大軍前來營救阿穆。他以逐之夢的性命要挾難付如退兵，如果難付如不答應，他便會當場斬殺逐之夢。
消息傳到難付如耳中時，他正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的敵軍。聽到這個消息，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陰沉。身邊的將領們紛紛勸他不要衝動，不能因為一個女子而放棄整個戰局。
難付如的心中天人交戰，一邊是他為之奮鬥的國家和無數士兵的生命，一邊是他深愛的女子。最終，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弓箭，對準了阿穆的父親。
“將軍，不可啊！”將領們紛紛勸阻。
難付如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放箭！”隨著他一聲令下，萬箭齊發，朝著敵軍射去。阿穆的父親看到難付如竟然不顧逐之夢的死活下令放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舉起手中的刀，朝著逐之夢砍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阿穆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擋在了逐之夢身前。刀砍在阿穆的身上，鮮血瞬間噴湧而出。逐之夢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大聲呼喊著阿穆的名字。
難付如看到阿穆為逐之夢擋刀，心中一緊，不顧一切地衝下城樓，朝著逐之夢的方向奔去。然而，敵軍的箭雨如蝗，他很快便被萬箭穿心。
逐之夢抱著難付如漸漸冰冷的身體，淚水決堤而下。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想要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周圍的喊殺聲、慘叫聲仿佛都離她遠去，她的世界裡隻剩下懷中這個深愛著她，卻又永遠離她而去的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戰鬥結束了。逐之夢抱著難付如的屍體，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一處高地上。她輕輕地放下難付如，然後坐在他身邊，唱起了他們初遇時的童謠。歌聲在風中飄蕩，帶著無儘的哀傷與思念。
“花燈亮，人兒笑，上元節裡把手招。蓮花燈，枝頭搖，你我相遇情未了……”
唱著唱著，逐之夢的聲音漸漸哽咽，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但她依舊固執地唱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難付如聽到，才能讓他們之間的愛，在這天地間永恒。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逐之夢知道，這一場愛與痛的糾葛，終究以一種慘烈的方式畫上了句號。但她心中的那份愛，卻如同這餘暉，雖然帶著一絲悲涼，卻永遠不會消逝。
此後的日子裡，逐之夢依舊留在了邊關。她時常會來到她與難付如訣彆的地方，靜靜地坐上一整天。她會在心中默默地與難付如對話，告訴他邊關的變化，告訴他她的思念。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三年過去了。邊關的戰事早已平息，曾經滿目瘡痍的土地也漸漸恢複了生機。逐之夢離開了邊關，她回到了中原，成為了一名說書人。
她每日穿梭在大街小巷，在茶樓酒肆中講述著一個個悲歡離合的故事。每當講到“怎奈情深緣淺”時，她總會下意識地撫摸著胸口的玉佩，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這一日，逐之夢如往常一樣在茶樓說書。台下的聽眾們聽得如癡如醉，隨著她的講述或喜或悲。當她講到動情處時，突然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隻見茶樓外有一個戴鬥笠的男子正駐足聆聽。那男子身形挺拔，雖然看不清麵容，但逐之夢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說書結束後，逐之夢收拾好東西，走出茶樓。她四處張望，想要尋找那個戴鬥笠的男子，卻早已不見其蹤影。逐之夢心中一陣失落，她自嘲地笑了笑，或許隻是自己的錯覺吧。
然而，從那以後，逐之夢每次說書時，都會感覺到那道熟悉的目光。她知道，那個戴鬥笠的男子一定在某個角落靜靜地看著她，聽她講述那些或喜或悲的故事。隻是，她不知道，那個男子究竟是誰，又為何會對她如此關注。
在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逐之夢回到家中，剛準備關門，突然看到門口放著一束鮮花。鮮花上還係著一張紙條，逐之夢心中一動，撿起紙條，借著月光看去，紙條上寫著：“夢兒，彆來無恙。”熟悉的字跡，讓逐之夢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她急忙打開門，朝著四周張望，卻依舊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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