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刹那永恒，心魂相守
劍光如龍，貫透蒼穹。
遊振楓的“逆命·劫燼”終是斬落。那不是尋常的劍，而是以骨為基、以意為火、以天地法則為刃的禁忌之鋒。墨隕劍早已在之前的激鬥中崩碎，此刻裹挾著他全部精元的，是比黑鐵更凝練的劍意本身——那裡麵有九幽的徹骨寒意，有白鳳錦焚心不滅的赤焰，有獨孤南天以身化劫的煌煌正氣，有青鸞婆婆渡來的溫潤生機，更有灰袍老者符籙中蘊含的古老秩序之力。
這一劍落下的瞬間，整個葬魂淵仿佛被抽走了所有聲音。
歸墟之門正在洞開的巨口驟然凝滯，那股能吞噬天地的恐怖吸力如同撞上無形壁壘，猛地一滯。門扉邊緣流淌的混沌光華劇烈扭曲，像是被投入滾油的寒冰，發出細碎而刺耳的碎裂聲。祭壇中央的血色符文陣圖應聲炸開，無數流轉的血線寸寸斷裂，濺起的血珠還未落地便被劍光蒸發，化作嫋嫋青煙。
陰九燭的狂笑僵在臉上。他正欲撲向歸墟之門，將那股足以讓他成為世間主宰的力量納入懷中，卻被這道突如其來的劍光釘在了原地。劍光穿透了他凝聚了千年的魔軀，從左肩直貫右肋，帶起的不是鮮血，而是無數掙紮嘶吼的殘魂——那是他修煉《天魔訣》以來吞噬的萬千生靈精魄，此刻竟被劍光強行從他體內剝離。
“不……不可能！”陰九燭的聲音嘶啞破碎，眼中第一次褪去了梟雄的從容，隻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恐，“歸墟之力……怎會被凡俗之劍撼動？！”
遊振楓沒有回答。他懸浮在半空，身軀已開始出現肉眼可見的崩解。肌膚上布滿蛛網般的裂痕，裂痕中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點點幽藍的光屑，如同被風吹散的星子。那是他的生命本源正在隨著這一劍的爆發而急速流逝，劍骨被剝離後，他的軀體本就如風中殘燭，此刻更是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
但他的感知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看”到了陰九燭在劍光中徹底湮滅，那不可一世的天魔宮主最終化作一縷青煙，連一絲殘魂都沒能留下；“看”到了歸墟之門的巨口在劇烈顫抖中緩緩閉合，門內翻湧的混沌氣息被強行壓回，隻餘下邊緣還在閃爍的微弱光華，如同瀕死之人最後的喘息；“看”到了祭壇在轟鳴聲中徹底崩塌，那些浸染了無數鮮血的石磚碎裂飛濺，將這罪惡之地的最後痕跡碾為塵埃。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趙清蓮。
少女懸浮在歸墟之門的另一側，白衣早已被血與塵染透，原本風華絕代的容顏此刻蒼白如紙，唯有一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她的“寂滅鎮魂歌”仍在持續，那是用全部悲鳴血脈催動的禁術，無形的音波化作鎖鏈，死死捆住歸墟之門的核心，正是她的堅持，才為遊振楓爭取到了發出這一劍的時間。
可代價也是毀滅性的。
遊振楓能清晰感知到她體內那股獨特的血脈之力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燃燒，如同燃儘的燈芯，每一次跳動都在變得微弱。她的生機正隨著血脈一同流逝，身軀周圍縈繞著淡淡的白光，那是魂魄即將離體的征兆。
“清蓮……”遊振楓的聲音乾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他想伸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經半透明，指尖穿過了虛空，什麼也觸不到。
趙清蓮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極淺的笑意。那笑意很輕，卻像一道暖流，瞬間淌過遊振楓正在崩解的意識。她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偏過頭，望向他所在的方向，那雙曾映照過江山社稷、也承載過無儘孤寂的眼眸裡，此刻隻有他的影子。
沒有悲戚，沒有不甘，隻有一種近乎釋然的溫柔。
“遊振楓……”她的聲音很輕，像是風拂過琴弦的餘韻，帶著血脈燃燒後的虛弱，卻異常清晰地傳入他耳中，“你說過……黑暗吞噬天地，便以殘軀燃儘光明……”
“你做到了。”
遊振楓的心猛地一揪，那是比軀體崩解更劇烈的疼痛。他想告訴她，他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為了什麼天地光明，隻是為了護她周全。可話到嘴邊，卻隻化作無聲的哽咽。
劍光漸漸散去，歸墟之門的震動終於平息，隻剩下一道模糊的虛影懸在崩塌的祭壇中央，如同一個巨大的傷疤，再無之前的恐怖威勢。趙清蓮的“寂滅鎮魂歌”也隨之停下，她再也支撐不住，身軀如同斷線的風箏，朝著下方墜落。
“清蓮！”
遊振楓嘶吼著，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她墜落的方向飛去。他的速度很慢，每一寸移動都伴隨著軀體更多的崩解，幽藍的光屑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軌跡，如同流星劃過夜空。
他終究還是追上了她。
在距離地麵不過數丈的地方，他攬住了她的腰。入手處一片冰涼，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虛幻，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散。遊振楓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用儘殘存的劍意凝聚出一道微弱的屏障，減緩了墜落的勢頭，最終兩人一同落在一片相對完整的廢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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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趙清蓮靠在他懷裡，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痛楚，“你的劍……很亮……”
“嗯。”遊振楓低頭，鼻尖幾乎要觸到她的發絲，那裡還殘留著淡淡的琴香，混雜著血與硝煙的味道，“為你亮的。”
趙清蓮笑了，眼角有晶瑩滑落，卻在觸及臉頰的瞬間化作光點消散。“不值得的……我的血脈……本就是詛咒……”
“在我眼裡，不是。”遊振楓打斷她，聲音異常堅定，“你的悲鳴，是這世間最動聽的聲音。你的血脈，是照亮我黑暗的光。”
他從未對她說過如此直白的話語。過去的他，孤傲、隱忍，習慣了將一切情感藏在冰冷的劍意之下。可此刻，他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軀體的崩解已經蔓延到了胸口，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變得模糊，唯有抱著她的觸感，是如此真實。
趙清蓮怔怔地看著他，那雙逐漸失去神采的眼眸裡，忽然泛起一層水光。她緩緩抬起手，指尖顫抖著，撫上他早已失去焦距的眼瞼。那裡曾沾染過無數鮮血，也映不出世間萬物，卻能精準地捕捉到她的身影，感知到她的悲喜。
“遊振楓……”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壓抑了太久的情感終於衝破枷鎖的悸動，“如果……有來生……”
“沒有來生，我也陪你。”遊振楓握住她冰涼的手，將其按在自己胸口，那裡的心臟早已停止跳動，隻剩下劍意殘留的溫熱，“此刻，便夠了。”
趙清蓮的身體越來越虛幻，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一股溫和的力量牽引著，仿佛要去往某個未知的地方。但她沒有抗拒，隻是貪婪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將他的模樣，他的氣息，他話語裡的溫度，一一刻入靈魂深處。
“你說……心魂相守……算不算同歸？”她輕聲問。
“算。”遊振楓的聲音已經很微弱，他的脖頸也開始變得透明，“隻要心魂在一起，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