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七絕·問道】
朔風卷著碎雪,打在青灰色的山道石階上,濺起細碎的冰碴。艾言知攏了攏身上那件半舊的素色棉袍,嗬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霧團,又被風迅速吹散。身後,白槿言扶著臉色仍有些蒼白的茹夢,葉安明與永安則分持刀劍,警惕地掃視著兩側愈發陡峭的山壁。
“這七絕山,竟比傳聞中更顯肅殺。”茹夢吸了吸鼻子,聲音裡帶著幾分怯意,“白姐姐,你說那孤獨掌門,真會見我們嗎?”
白槿言目光落在前方雲霧繚繞的山巔,那裡隱約可見飛簷翹角,想必便是七絕門總壇所在。她輕輕拍了拍茹夢的手背:“七絕門雖號稱不染塵俗,卻非全然不通情理。我們既為求助而來,誠心自會打動掌門。隻是……”她頓了頓,眸色沉了沉,“此地規矩森嚴,入山後切記謹言慎行,莫要觸了忌諱。”
艾言知聞言,腳步微頓。自煞風派那夜突襲後,他們便如驚弓之鳥,一路向西奔逃。厲寒鋒的人馬如同附骨之蛆,數次在險地設伏,若非葉安明與永安拚死相護,又得“聽”兩次暗中提點路徑,恐怕早已殞命。可這般逃下去終非長久之計,白槿言提出求助七絕門時,艾言知雖覺希望渺茫,卻也明白這已是眼下最可行的路。
“聽說孤獨在峰前輩是百年難遇的劍道宗師,”艾言知望著石階儘頭那道若隱若現的山門,輕聲道,“他若肯出手,或至少允我們暫避,便是天大的恩情了。”
話音未落,前方突然傳來“吱呀”一聲輕響。原本空無一人的山道轉角處,不知何時立著兩名身著月白勁裝的青年弟子,腰間佩劍樣式古樸,劍穗上係著一枚小小的玉牌,牌上刻著“七絕”二字。兩人皆是麵無表情,眼神銳利如劍鋒,掃過來時竟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來者何人?擅闖七絕聖地,可知罪?”左側弟子聲如金石相擊,語氣中滿是戒備。
葉安明上前一步,拱手沉聲道:“在下葉安明,護送艾姑娘一行,特來求見孤獨掌門,有要事相商,絕無冒犯之意。”
右側弟子冷哼一聲,目光掠過艾言知等人,最終定格在白槿言身上,眉頭微蹙:“七絕門從不接待來曆不明之人。看你們行色匆匆,似有追兵,莫不是惹了江湖禍事,想往我七絕門避禍?”
茹夢性子急,忍不住開口:“我們才不是惹禍!是有人要殺我們……”
“茹夢。”白槿言輕聲喝止,上前一步,對著兩名弟子斂衽一禮,“我家姑娘確有難處,此事或與江湖大義相關。煩請二位通報掌門,就說……故人之後,求見一麵。”她說話時,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在袖擺下極快地做了個奇特的手勢。
那兩名弟子臉色微變,對視一眼,顯然認出了這個手勢。左側弟子神色稍緩:“掌門正在閉關,不見外客。但念在你等遠道而來,可先隨我去山下設的迎客坪等候。至於能否見到掌門,還需看你們的造化。”
說罷,兩人側身讓開道路,轉身在前引路。艾言知鬆了口氣,與白槿言交換了一個眼神,見她微微點頭,便知這手勢起了作用。隻是不知,白槿言口中的“故人”,究竟指的是誰。
沿著石階再往上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山道漸寬,雲霧也淡了些。眼前忽然開闊,出現一片依山而建的青石坪,坪邊立著數間樸素的木屋,屋前有弟子正在清掃積雪。迎客坪儘頭,是一道高聳的石拱門,門上刻著“七絕”二字,筆力蒼勁,隱隱有劍氣縱橫之感。
“你們便在此等候吧。”引路的弟子停下腳步,“每日辰時,會有師兄前來詢問。若掌門願意見你們,自會傳召。”說罷,便轉身離去,石拱門前的守衛也隨之關上了門,將內外隔絕開來。
木屋雖簡陋,卻乾淨暖和。一名負責接待的小弟子送來熱茶與乾糧,便再無人打擾。艾言知坐在窗邊,望著門外飄飛的雪花,心中思緒萬千。年永臨在邊關如何了?京中權相是否又在作祟?煞風派的人會不會追上山來?
“姑娘不必憂心。”白槿言遞過一杯熱茶,“七絕山地勢險峻,機關重重,尋常人根本闖不進來。煞風派雖狠,卻還沒膽子與七絕門為敵。”
葉安明接口道:“屬下已在迎客坪四周查看過,守衛雖不多,但個個氣息沉穩,顯然都是內家好手。此處確實安全。”
茹夢啃著乾糧,含糊道:“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這山上連隻鳥都少見,悶都要悶死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一名身著灰袍、麵容清臒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腰間未佩劍,雙手負在身後,眼神平和,卻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銳利。
“在下是迎客坪的管事,姓秦。”男子拱手道,“聽聞你們求見掌門?”
艾言知起身還禮:“正是。晚輩艾言知,有事求見孤獨掌門,望秦管事成全。”
秦管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白槿言等人,緩緩道:“掌門閉關前有令,凡求見者,需過三關。若能過關,方可入內山見他。不知你們,敢不敢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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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言知一怔:“不知是哪三關?”
“第一關,問心。”秦管事指向木屋角落的一張木桌,桌上放著一個青銅香爐,爐邊有三炷香,“你們之中,需有一人,在香爐前靜坐三個時辰,焚香自省。期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動,不可言。若心有雜念,香滅則算失敗。”
茹夢咋舌:“三個時辰不動不說?這也太難了吧!”
葉安明皺眉:“若是有人故意打擾呢?”
秦管事淡淡道:“心不動,則外物不能擾。這便是問心的意義。”
艾言知沉思片刻,道:“我來試試。”
“姑娘不可!”白槿言急道,“您身子弱,三個時辰靜坐不動,怕是吃不消。”
“無妨。”艾言知搖頭,“此事因我而起,理當由我來。”她走到桌前,點燃三炷香,插入香爐,然後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開始靜坐。
眾人屏息凝神,不敢出聲打擾。時間一點點過去,屋內靜得隻能聽到窗外的風聲與香爐中香灰落下的輕響。一個時辰過去,艾言知身形未動,呼吸平穩,仿佛真的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兩個時辰過去,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喧嘩,隱約有兵器交擊之聲。茹夢忍不住想站起來,卻被白槿言按住。葉安明與永安握緊了兵器,警惕地盯著門口,卻見秦管事始終站在一旁,神色平靜,顯然早有預料。
艾言知睫毛微顫,顯然也聽到了動靜,但她終究沒有睜眼,隻是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繼續靜坐。
到第三個時辰將儘時,香爐中的最後一炷香也即將燃儘。就在此時,一隻通體烏黑的毒蛇不知從何處鑽了進來,吐著信子,朝艾言知腳邊遊去。茹夢嚇得捂住了嘴,葉安明正要拔刀,卻被秦管事一個眼神製止。
那毒蛇離艾言知不過尺許,眼看就要咬下去。艾言知卻像是毫無察覺,依舊閉目靜坐。就在蛇頭即將觸碰到她衣袍的瞬間,她忽然輕輕吐出一口氣,那氣息看似微弱,卻帶著一股奇特的力道,吹在蛇頭上。毒蛇似是受了驚嚇,猛地縮了回去,轉身飛快地溜走了。
最後一點香灰落下,三炷香恰好燃儘。艾言知緩緩睜開眼,眸中清明澄澈,不見絲毫慌亂。
秦管事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第一關,過了。”
眾人鬆了口氣,茹夢連忙上前扶住艾言知:“姑娘,你嚇死我了!”
艾言知微微一笑:“隻是些小伎倆罷了。”她心中清楚,那喧嘩與毒蛇,都是秦管事用來考驗她的手段。所謂問心,便是考驗能否在困境與誘惑麵前,堅守本心。
秦管事道:“第二關,問智。”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放在桌上,“這竹簡上刻著一首詩,你們需在明日天亮前,解出其中深意。若解不出,便請下山吧。”
說罷,他展開竹簡。隻見上麵刻著幾行古樸的篆字,字體拗口,晦澀難懂。白槿言識得篆字,輕聲念道:“‘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劍非劍,道非道。守一則明,逐二則迷。’”
念罷,她眉頭緊鎖:“這似是道家箴言,卻又夾雜著劍道之理,難解。”
艾言知看著竹簡上的字,忽然想起現代讀過的一些哲學書籍,若有所思:“‘守一則明,逐二則迷’……會不會是說,無論練劍還是為人,都該堅守一個根本,若是貪多求雜,反而會迷失方向?”
秦管事不置可否,隻是道:“明日天亮,我來聽你們的答案。”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眾人圍著竹簡反複琢磨。葉安明與永安是武人,對此類文句一竅不通,隻能在一旁焦急。茹夢也幫不上忙,唯有艾言知與白槿言細細推敲。
“‘劍非劍,道非道’,”白槿言沉吟道,“或許是說,劍隻是工具,真正的劍道,在於心而非形?”
艾言知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就像……就像治理國家,不在於用什麼方法,而在於是否以民為本。形式不重要,根本才重要。”她忽然想到現代的一些管理理念,雖與此時情境不同,卻有相通之處。
兩人越想越覺得有理,最終將答案歸納整理,寫在紙上。
次日天亮,秦管事準時到來。看過他們寫下的答案,他沉默片刻,道:“第二關,也過了。”
眾人精神一振,看來這答案是對的。
秦管事繼續道:“第三關,問勇。”他指向石拱門的方向,“穿過那道石門,沿山道直上,山頂有一座試劍台。台上放著一柄劍,你們需有一人,在日落前將劍取來。但要記住,山道上布滿機關,還有門中弟子守關,能否通過,全看你們的勇氣與本事。”
這一次,不等艾言知開口,葉安明便上前一步:“屬下願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