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九霄：雙姝令》
第8章：驚鴻·白氏槿雙
皇家春獵，乃是帝都開年以來最盛大的活動之一。沉寂了一冬的蒼茫山皇家獵場，如今已是旌旗招展，人喧馬嘶。世家子弟、皇親貴胄皆著勁裝騎服，意氣風發，準備在此一展身手，博得聖心青睞，亦或僅僅是在這充滿野性與力量象征的場合，鞏固家族的地位與榮耀。
離悅月與明茹月自然在隨行之列。
馬車軲轆碾過略顯顛簸的官道，離悅月靠在窗邊，透過微微掀起的簾隙，看著外麵飛速掠過的蒼翠林木和遠處連綿的山巒。空氣中彌漫著泥土、青草以及大隊人馬行進時揚起的淡淡塵囂氣息。她穿著一身利落的湖藍色騎裝，長發束成簡單的馬尾，少了幾分平日的嬌柔，多了幾分清爽颯爽。然而，她的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與審視。這宏大而原始的場麵，對她這個習慣了現代都市井然有序的靈魂而言，依舊充滿了新奇與隔閡。狩獵，在她過去的認知裡，更多是電視紀錄片裡的場景，或是帶著休閒性質的戶外活動，而非如此這般，帶著明確政治意味和力量炫耀的盛大儀式。
槿兒坐在她身側，小臉上滿是興奮，嘰嘰喳喳地說著聽來的關於往年春獵的趣事，哪個公子箭術超群，獵得了頭彩，哪家小姐的馬匹受了驚，惹出笑話。離悅月心不在焉地聽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車隊前方那輛裝飾更為華貴、護衛更為森嚴的馬車——那是明澤餘的車駕。自那夜宴無聲的重逢後，他派人送來了那本古籍，卻再未主動尋她。那本殘卷如同一個謎團，被她反複翻閱，裡麵光怪陸離的記載，時而讓她覺得荒誕不經，時而又隱隱覺得，似乎觸碰到了這個世界某些不為人知的隱秘層麵。他此舉，究竟是善意提醒，還是另一種形式的試探？
明茹月獨自乘坐另一輛馬車。她今日選了一身月白色的騎裝，襯得她膚光勝雪，氣質溫婉如水。隻是那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冷靜得近乎冰冷。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個繡工精巧的香囊，裡麵裝的並非尋常香料，而是幾味能提神醒腦、甚至在一定距離內能微弱影響他人情緒的草藥——這是她憑借重生記憶提前準備的微不足道的小手段之一。獵場，不僅是力量的角鬥場，更是人際關係的試煉場。她記得前世此時，自己因身體不適未能深入參與，錯過了幾個關鍵人物初露鋒芒的時刻。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錯過。她的目標明確，不僅要觀察那些即將崛起的“潛力股”，更要借此機會，在離文瑄心中，進一步鞏固自己“溫良嫻靜卻又偶露聰慧”的形象。
車隊抵達獵場主營地。巨大的明黃色禦帳早已支起，周圍環繞著各色世家帳篷，如同眾星拱月。皇帝簡短訓話，勉勵眾人展現勇武，不忘狩獵規矩，隨後便宣布春獵開始。號角長鳴，聲震四野，早已按捺不住的年輕子弟們紛紛策馬揚鞭，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入廣闊的獵場。
離悅月並未急於加入第一批衝出去的人群。她騎著一匹性情溫順的白色母馬，在營地邊緣緩轡而行，槿兒騎著一匹小些的栗色馬緊跟其後。明茹月則與幾位相熟的貴女在一起，言笑晏晏，姿態優雅，目光卻不時掃視著周圍，很快便鎖定了正與幾位宗室子弟交談的離文瑄。他今日一身墨色騎裝，金線繡著暗紋，少了幾分書卷氣，多了幾分英挺沉穩。他似乎察覺到了明茹月的視線，抬眼望來，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微微頷首。明茹月回以恰到好處的羞赧微笑，隨即自然地移開目光，仿佛隻是無意間的一瞥。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微的騷動從營地入口處傳來。
並非喧嘩，而是一種因驚訝、好奇乃至些許吸氣聲彙聚成的低語。眾人下意識地望去。
隻見一列車隊緩緩駛入，規模不大，裝飾亦不華麗，通體是沉靜的玄色與青色，與周圍世家爭奇鬥豔的車駕相比，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因這份低調而格外引人注目。車隊停下，侍女先下車駕，擺好踏腳凳，隨即，一隻素白的手輕輕撩開了車簾。
一道身影，緩步而下。
來人是一名女子，身量高挑，穿著一襲毫無紋飾的素白廣袖長裙，並非便於行動的騎裝，在這滿是勁裝的人群中，顯得異常突兀，卻又奇異地協調。她未施粉黛，墨玉般的長發僅用一根簡單的木簪鬆鬆挽起，幾縷發絲垂落頸側，更添幾分隨性與淡漠。她的容貌並非傾國傾城的豔麗，而是如遠山積雪，空穀幽蘭，清冷至極，一雙眸子澄澈如秋水，目光掃過之處，竟讓人無端生出一種被看透靈魂的悸動，喧囂聲在她周圍不自覺便低了下去。
“那是誰？”有人低聲詢問。
“不認識……從未見過……”
“看那車駕標記，似乎是……白家？哪個白家？”
“莫非是……那個傳說中避世已久的白家？”
議論聲細微卻密集。離悅月也怔住了。這女子的氣質太過獨特，絕非尋常世家貴女。她身上有種……一種難以言喻的“場”，獨立於周遭的一切，仿佛自帶一層無形的屏障，將紅塵俗世的熱鬨與紛擾隔絕在外。更讓離悅月心頭一跳的是，在那極短暫的瞬間，她似乎從這白衣女子身上，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與她自身穿越後偶爾產生的時空錯位感相似的……“非本土”氣息？但這感覺稍縱即逝，難以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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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澤餘與離文瑄幾乎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那名女子。明澤餘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探究，而離文瑄溫潤的眼底，也泛起了幾不可察的波瀾。他們都感受到了此女的不同尋常。
白衣女子對周遭的注視恍若未聞，隻對迎上來的禮官微微頷首，聲音清越如玉磬：“白氏槿雙，奉詔前來。”語氣平淡，無喜無悲。
白槿雙。這個名字迅速在少數知曉內情的人心中激起漣漪。
她並未在營地多做停留，也未與任何人寒暄，隻在韻心其貼身侍女護衛，神色沉穩，步履無聲，眼神銳利如鷹）的隨侍下，徑直走向分配給她的那座位置相對偏僻安靜的帳篷。
春獵活動繼續進行。第一批入林的子弟已有斬獲，陸續有獵物被送回營地，引來陣陣喝彩。皇帝麵露笑容，對今年的收獲表示滿意。
午後，陽光正好，狩獵進入了高潮階段。有消息傳來，林中發現了大型猛獸——一頭體型異常碩大、性情格外狂暴的黑熊的蹤跡。幾名驍勇的將領和世家子主動請纓，前往圍獵。皇帝準奏，並允許多人前去觀獵，以壯聲勢。
離悅月也被槿兒慫恿著，隨著觀獵的人群，策馬向黑熊出沒的區域行去。明茹月與離文瑄等人也在其中。明澤餘並未參與圍獵，卻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觀獵人群的外圍，樓解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深入林地一段距離後，前方傳來了激烈的呼喝聲、兵刃破風聲以及野獸狂躁的咆哮。眾人勒馬駐足，隔著一段相對安全的距離觀望。
隻見那片林間空地上，那頭壯碩如小山的黑熊人立而起，雙眼赤紅，涎水橫流，揮舞著巨掌，瘋狂地撲擊著圍困它的騎士。箭矢射在它厚實的皮毛上，竟大多被彈開，即便射入，也似乎無法造成致命傷，反而更加激怒了它。一名騎士閃避稍慢，連人帶馬被熊掌掃中，頓時人仰馬翻，慘叫聲令人心悸。
“這熊……不對勁。”離悅月蹙眉低語。她想起古籍中記載，某些邪祟之氣能侵染野獸，使其狂化，力量速度大增，不畏尋常傷害。眼前這頭黑熊的狀態，與描述頗有幾分相似。槿兒緊張地抓住她的衣袖。
就在眾人為場中勇士捏一把汗，甚至有人開始悄悄後退之際，一道白影，如同驚鴻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戰場邊緣的一棵古樹之下。
是白槿雙。
她不知何時來的，如何來的，無人知曉。她依舊穿著那身素白長裙，與周圍緊張激烈的氛圍格格不入。
隻見她目光平靜地掃過那頭狂暴的黑熊，並未取弓，也未持任何兵刃。就在黑熊再次人立而起，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胸口空門大露的瞬間，她動了。
她並指如劍，在空中虛虛一劃。動作輕柔飄逸，不帶絲毫煙火氣。
然而，下一刹那，離悅月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似乎微微震顫了一下，一股無形卻精純至極的力量瞬間凝聚。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淡若雲煙的流光，自白槿雙指尖激射而出，並非直線，而是帶著某種玄妙的弧度，仿佛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精準無比地沒入了黑熊那雙赤紅的眼睛！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