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四麵臨窗,垂著細竹簾,雨絲打在湖麵上,激起圈圈漣漪,遠處亭台樓閣在雨幕中顯得有些朦朧。炭爐上煮著泉水,咕嘟作響,茶香嫋嫋,本該是一派閒適雅致的景象。
明茹月身著一襲藕荷色襦裙,外罩月白紗衣,妝容精致,舉止優雅,唇邊噙著恰到好處的淺笑,仿佛完全融入了這雨中美景。她捧起離文瑄親手斟上的熱茶,輕輕嗅了嗅,讚道:“文瑄公子這裡的茶,總是這般清雅脫俗,令人忘俗。”
離文瑄微微一笑,笑容依舊溫潤,眼底卻不見多少暖意:“茹月小姐喜歡便好。不過是些山野粗茶,比不得宮中的貢品。”他話鋒微轉,看似隨意地問道,“昨日聽聞,京兆尹那邊似乎又出了幾起棘手的案子,死狀蹊蹺,與之前提到的‘蝕心蠱’頗有相似之處。茹月小姐消息靈通,不知可曾聽聞?”
明茹月執杯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隨即恢複自然,她抬起眼,眸光清澈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是嗎?我近日忙於家中瑣事,倒未曾留意。若真與蝕心蠱有關,那可真叫人不安。也不知澤餘哥哥那邊……調查得如何了?”她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明澤餘。
離文瑄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露分毫:“澤餘兄能力卓絕,想必已有頭緒。隻是……”他頓了頓,目光看似落在窗外的雨幕上,實則餘光緊緊鎖住明茹月的每一絲細微表情,“我有些好奇,茹月小姐當初是如何得知‘蝕心蠱’這等隱秘之事的?據我所知,此物記載早已湮滅在故紙堆中,尋常世家女子,怕是連聽都未曾聽過。”
他的語氣依舊溫和,但問題卻尖銳如針,直指核心。
明茹月心下一凜,知道離文瑄開始了他的試探。她早已準備好說辭,放下茶盞,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幾分追憶與後怕之色:“不瞞文瑄公子,其實……是去年隨家母去城外慈恩寺上香時,無意間在寺中藏經閣的一卷殘破醫書中看到的。當時隻覺記載詭異,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前些時日京郊異動、離姐姐府上遇襲,聯想起書中描述,才驚覺可能有關聯。又恐自己判斷有誤,平添恐慌,故而才先告知公子,請公子代為查證。”她這番說辭,半真半假,將信息來源推給早已無法對證的寺廟古卷,合情合理。
離文瑄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原來如此。茹月小姐心細如發,這份警覺,著實令人佩服。”他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沫,狀似不經意地又道,“說起來,昨日我手下的人在外奔波,倒是偶遇了一位有趣的人。”
明茹月抬眼看他,帶著適當的疑惑:“哦?能讓文瑄公子覺得有趣,想必非同一般。”
“是那位白槿雙,白小姐。”離文瑄緩緩道,目光重新落回明茹月臉上,捕捉著她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春獵之上,白小姐風采卓然,一手精妙‘醫術’,更是令人驚歎。我的人偶然在其彆院附近辦事,感覺那彆院……頗為不俗,守護嚴密,似有高人。茹月小姐與白小姐同為女子,近日可有往來?對此人,有何看法?”
白槿雙!明茹月心中警鈴大作。離文瑄怎麼會突然注意到白槿雙?還特意派人去探查她的彆院?是巧合,還是他發現了什麼?自己重生之事,與白槿雙絕無牽連,離文瑄此言是何意?是試探自己與白槿雙的關係,還是借白槿雙來敲打自己?
無數念頭在電光火石間閃過,明茹月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溫婉模樣,她微微蹙眉,似在回想:“白小姐?確是風姿不凡。那日春獵後,也曾於宮宴上有過一麵之緣,不過並未深談。隻覺得她氣質清冷,不似尋常閨秀。至於其彆院……我倒是不知了。文瑄公子為何突然問起她?”她將問題輕輕拋了回去,眼神純然不解。
離文瑄看著她毫無破綻的反應,心中疑雲未散,反而更濃。明茹月表現得太過“正常”,反而顯得有些不正常。她似乎對白槿雙一無所知,也對他探查白槿雙彆院的原因毫不關心,這不符合她一貫“心思細膩”、“善於把握時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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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離文瑄笑了笑,放下茶杯,“隻是覺得這位白小姐神秘得很,隨口一問罷了。如今帝都暗流湧動,多了解一些潛在的朋友或……對手,總歸不是壞事。茹月小姐,你說呢?”他語帶雙關,目光深邃。
明茹月迎上他的目光,嫣然一笑:“文瑄公子思慮周詳,所言極是。如今局勢未明,你我既已合作,自當互通有無,謹慎行事。”她端起茶壺,姿態優雅地為離文瑄續上熱茶,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剛才那一番暗藏機鋒的對話從未發生,“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文瑄公子若不嫌棄,不如再與我手談一局?”
她主動發出邀請,既是緩和氣氛,也是另一種形式的較量與試探。在棋局上,往往更能看清一個人的心性謀略。
離文瑄從善如流:“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棋盤很快擺上,黑白子相繼落下。起初,兩人落子如飛,看似平和。但隨著棋局深入,明茹月的棋風漸漸顯露出與她外表截然不同的鋒芒,布局精巧,算計深遠,偶爾露出淩厲的殺招,帶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拗。而離文瑄的棋路則依舊溫吞,看似守成,實則綿裡藏針,於不經意間設下陷阱,步步為營。
水榭內隻剩下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響,和窗外連綿的雨聲。氣氛看似寧靜,實則暗潮洶湧。
就在一局棋堪堪進入中盤,廝殺漸烈之時,水榭外,明茹月帶來的貼身侍女與離文瑄的護衛“影”,都安靜地守在廊下。韻心那日探查邪氣殘留時,雖已極力收斂,但其獨特的靈力波動過於純粹,還是被感知敏銳的影捕捉到一絲微弱的痕跡。此刻,影的目光似無意般掃過雨幕,再次確認了那日感受到的異常能量殘留,與這水榭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與白槿雙彆院附近的感應,隱隱呼應。這讓他更加確信,白槿雙及其身邊的人,絕非尋常。
而水榭內,離文瑄在落下一子後,忽然抬眼,目光如炬,不再有絲毫掩飾,直直射向明茹月,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茹月小姐,你步步為營,算計深沉,對仇敵狠,對自己……似乎也未嘗不狠。我很好奇,支撐你做到這般地步的,究竟是怎樣的一段‘過往’?或者說,你究竟在懼怕什麼,又在仇恨什麼,以至於讓你不惜一切,也要將這帝都的天……捅出一個窟窿?”
他不再迂回,直接撕開了那層溫文爾雅的麵紗,將最尖銳的問題,擺在了明茹月麵前。棋局,在此刻已不僅僅是棋局。
明茹月執子的手,驟然停在半空。指尖微微泛白。
雨,下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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