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九霄:雙姝令》
第28章:抉擇·茹月之路
夜色,如潑墨般浸染了離文瑄書房的窗欞。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映在背後的書架上,仿佛一道徘徊不定的幽魂。他手中捏著一頁薄薄的紙箋,上麵是護衛甲最新呈報的調查結果——關於明茹月,關於那個在她重生前,塵封於血與火之中的慘烈結局。
字句不多,卻字字驚心。“構陷”、“私刑”、“烈火焚身”、“屍骨無存”……每一個詞都像淬了毒的針,紮在離文瑄的心頭。他早已察覺明茹月眼底深藏的恨意與冰寒,卻未曾想過,那恨意之下,掩埋著如此酷烈絕望的過往。那個在帝都貴女圈中素有溫婉之名的女子,竟背負著這樣一副被碾碎、被焚燒、被徹底抹殺的血色枷鎖。
他想起她每一次看似不經意的提點,那些精準指向某些官員弱點的信息;想起她暗中收攏的那些看似不起眼,卻能在關鍵時刻發揮奇效的寒門勢力;想起她談及某些世家大族時,那瞬間掠過眼底、幾乎無法捕捉的刻骨怨毒……原來,一切皆有跡可循。她不是天性涼薄,她隻是從地獄爬回,攜著複仇的業火,要將那些曾將她推入深淵的人,一一拖入永恒的黑暗。
離文瑄閉上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箋粗糙的邊緣。他理解那種恨,那種被最信任之人背叛、被整個世界拋棄的痛苦。若易地而處,他或許會比明茹月更加偏激,更加不擇手段。然而,理解不代表認同,更不代表他能眼睜睜看著她將這份恨意燃成燎原之火,最終焚毀他人,也焚毀她自己。
“以眾生為棋……”他低聲自語,聲音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晰,“茹月,你可曾想過,這棋局一旦失控,代價將是整個帝都,乃至整個王朝的傾覆?屆時,你所求的公道,又將在何處安放?”
他必須見她。立刻,馬上。
同一片月色下,明茹月並未安寢。她獨立於自己院落的小庭中,仰頭望著天際那輪清冷的孤月。赤炎果的藥力已在經脈中完全化開,周身流轉的靈力比以往更加灼熱澎湃,仿佛體內蘊藏著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小型火山。力量帶來的不僅是安全感,更有一種近乎膨脹的掌控欲。前世那些模糊的、未能把握的線索,如今在腦海中愈發清晰;那些需要迂回算計才能觸動的節點,現在似乎有了更直接撬動的可能。
離文瑄的助力,白槿雙的神秘,甚至離悅月那個“變數”的存在……都成了她棋盤上可以斟酌使用的棋子。她仔細複盤著近期針對明澤餘的布局,雖然未能一舉將其扳倒,但至少在皇帝心中埋下了猜忌的種子,也在朝堂上成功製造了裂痕。接下來,隻需要等待,等待下一個時機,或者……創造下一個時機。
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袖中一枚冰冷的玄鐵令牌——這是她暗中組建的“暗影”的信物,裡麵彙聚了她前世所知的一些亡命之徒和不得誌的奇人異士。這是她最隱秘的力量,也是她複仇的底牌之一。
一陣極輕微的、幾乎融入夜風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明茹月沒有回頭,隻是周身流轉的靈力微微凝滯了一瞬。能如此悄無聲息避開她院中護衛,直接來到她身後的,隻有寥寥數人。
“這麼晚了,離公子不在府中安歇,蒞臨我這小小庭院,不知所為何事?”她的聲音依舊保持著慣有的溫婉,但那份溫婉之下,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與警惕。
離文瑄在她身後五步之遙站定,月光將他溫潤的麵容勾勒出幾分罕見的沉鬱。他沒有繞圈子,目光如炬,直直看向她看似平靜的背影,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在想,一個人,究竟要經曆怎樣的絕望,才會從煉獄爬回,不惜以自身為祭,也要將這人間拖入烽火連天。”
明茹月的背影驟然一僵。
空氣中的溫度仿佛瞬間降至冰點。那些被刻意遺忘、用層層心機與偽裝包裹的血色記憶,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粗暴地撕開了封印,洶湧地衝擊著她的心神。烈火灼燒肌膚的劇痛,濃煙嗆入肺腑的窒息,還有那撕心裂肺的背叛與絕望……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
她猛地轉過身,臉上那層溫婉的麵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冰封已久的恨意與尖銳。“離文瑄!”她的聲音因極力壓製而微微顫抖,“你查我?”
“我若不查,如何知道你步步為營,劍指何方?如何知道你與明澤餘之間,那不死不休的仇怨從何而來?”離文瑄向前一步,目光沒有絲毫退避,反而帶著一種沉重的、幾乎令人窒息的穿透力,“你以提供蝕心蠱線索為名與我合作,拋出指向明澤餘的偽證,引導我與你一同布局朝堂……明茹月,你告訴我,在你眼中,我離文瑄,究竟是你誌同道合的盟友,還是你複仇之路上,一枚可以利用、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打在明茹月心上最隱秘的角落。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被更深的冰冷覆蓋。她嗤笑一聲,那笑聲裡滿是蒼涼與譏諷:“棋子?盟友?離文瑄,你說得都對!這世間之人,誰不是棋子?誰不在棋局之中?前世我真心待人,恪守本分,可結果呢?我換來的是眾叛親離,是構陷汙蔑,是被鎖在柴房活活燒死!我呼救無門,我屍骨無存的時候,誰在乎過代價?誰又曾給過我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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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說越激動,眼眶泛紅,卻倔強地不讓一滴淚水落下,隻有那濃烈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燃燒起來。“這一世,我既然回來了,我就絕不會再任人宰割!所有負我、欺我、害我之人,我都要他們付出代價!血債必須血償!至於代價……”她冷冷地看著離文瑄,眼神銳利如刀,“這世間早已汙濁不堪,若能以烈火滌蕩,縱使同焚,我明茹月亦在所不惜!”
看著她近乎決絕的瘋狂,離文瑄心頭巨震。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在烈火中掙紮、哀嚎、最終化為焦炭的孤影。憤怒與斥責卡在喉間,最終化作一聲沉痛的歎息。他再次向前,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她身上因激動而微微散發的赤炎靈力帶來的灼熱感。
“我在乎。”
三個字,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明茹月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明茹月愣住了,眼底的瘋狂和恨意像是被什麼東西猝然打斷,出現了一絲裂痕。
離文瑄深深地看著她,看著她強裝的堅強,看著她眼底深處那抹無法掩蓋的、屬於前世那個慘死少女的驚惶與痛苦。他伸出手,並非要擁抱,而是帶著一種克製與鄭重,輕輕扣住了她緊握成拳、微微顫抖的手腕。
他的掌心溫熱,那份溫度透過冰涼的肌膚,似乎要一直熨帖到她劇烈跳動的心臟。
“明茹月,你聽清楚。”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敲在她的心弦上,“前世的代價,我無法彌補,亦無法讓你遺忘。但這一世,從你我命運交織的這一刻起,你所行之路可能引發的代價——無論是朝堂動蕩,還是生靈塗炭,亦或是你自身被這複仇之火反噬的代價——”
他頓了頓,目光鎖住她微微睜大的眼眸,一字一頓:
“我、在、乎。”
……
就在離文瑄直麵明茹月重生真相,試圖拉住這輛奔向毀滅的戰車的同時,離府之內,另一場關乎身世與宿命的對話,也在凝重的氣氛中展開。
離悅月的居所,燭火通明,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壓抑。桌上,放著那枚從栽贓官吏家中搜出的、帶有特殊徽記的蠱引,以及離悅月自幼便貼身佩戴、從未離身的那枚殘缺玉佩。
兩者並置,那殘缺的部分與蠱引上的徽記,嚴絲合縫,完美契合。
幽熒。
這個早已湮滅在曆史塵埃與世家禁忌中的古老名號,如同一聲驚雷,在離悅月腦海中炸響。她怔怔地看著那合並的圖案,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四肢百骸都僵硬起來。原主的記憶碎片混亂地翻湧,卻抓不住任何清晰的脈絡,隻有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莫名的悲慟與悸動,讓她呼吸困難。
明澤餘站在她對麵,俊朗的麵容在跳動的燭光下顯得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深沉的痛楚與疲憊。他顯然認得這個徽記,並且,知曉其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白槿雙亦在一旁,她看著那合並的徽記,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極快的、了然的悲傷,隨即又恢複了平靜,隻是那緊抿的唇線,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這……到底是什麼?”離悅月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她抬起頭,目光直直射向明澤餘,“幽熒……是我的家族?它……怎麼了?為什麼我的玉佩會……為什麼這蠱引上會……”
她語無倫次,現代的靈魂與這具身體承載的古老血脈劇烈衝突著,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明澤餘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那枚玉佩,眼中情緒翻湧,最終化為一片深沉的墨色。他揮手,示意槿兒和所有侍從退下,並讓樓解親自守在院外,不許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