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記憶裂痕
葉楓臨的話語,如同一聲驚雷,在蕭悅知緊繃的神經上炸開。不是猜測,不是懷疑,而是近乎直白的承認——他們相識於童年,共同經曆過一段被刻意塵封、甚至可能被扭曲篡改的歲月。那個名為“知我”的計劃,不再是檔案袋裡冰冷的文字和符號,它變成了纏繞在她和他生命軌跡上的藤蔓,帶著荊棘,勒入血肉,將他們的過去與現在,乃至眼前這血腥的謎案,死死地捆綁在一起。
“……實驗體?”蕭悅知聽到自己的聲音乾澀沙啞,仿佛不是從自己喉嚨裡發出的。她緊緊攥著那張泛黃的照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照片邊緣被捏出了深深的褶皺。照片上那個笑容燦爛的小女孩,此刻在她眼中變得無比陌生,像是一個被精心編程的玩偶,臉上掛著不屬於自己的、被設定好的快樂。
“是,早期實驗體之一。”葉楓臨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先前那種遊刃有餘的旁觀者姿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難以負荷的疲憊與凝重。他沒有看蕭悅知,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仿佛能穿透都市的霓虹,望見那段遙遠而灰暗的過去。“‘知我’計劃的前身,就是你記憶中斷層所關聯的那家兒童發展研究所。他們篩選具有特定心理潛質的兒童,進行……潛意識的探索與乾預。”
“乾預?”蕭悅知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過於溫和的詞彙背後可能隱藏的殘酷,“什麼樣的乾預?記憶篡改?像對待電腦硬盤一樣,隨意擦寫我們的大腦?”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帶著一絲難以控製的顫抖。童年那些模糊的碎片——冰冷的儀器貼在皮膚上的觸感,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各種需要快速反應的圖形和聲音測試,還有那間隻有一扇小窗、隔音極好的白色房間……所有這些原本零散、被她歸咎於童年恐懼或想象的情景,此刻如同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葉楓臨終於轉過頭,看向她。他的眼神複雜難明,有憐憫,有歉疚,還有一種深藏的痛苦。“比那更複雜,也更……侵入性。他們試圖挖掘並‘優化’人類與生俱來的潛能,比如超常的觀察力、邏輯推理能力,甚至是對他人情緒的極端敏感度。但手段……包括深度催眠、感官剝奪與過載、潛意識信息植入,以及……”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在極端情緒體驗下進行認知重構。”
蕭悅知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她想起自己異於常人的敏銳直覺,那種往往能跳過邏輯推導、直接觸及核心的“感覺”,曾經是她在警隊引以為傲的資本。此刻,這天賦卻蒙上了一層陰影,它可能並非天生,而是人為“優化”的產物,是實驗室裡被“製造”出來的能力。
“所以,我的‘直覺’,可能隻是他們成功植入的某種程序?”她幾乎是咬著牙問出這句話。
“不完全是。”葉楓臨搖頭,“潛能是真實存在的,他們隻是用非人道的方式將其激發、放大,並試圖……加以引導和控製。你的敏銳,很大部分依然源於你自身,悅知。隻是,他們可能在過程中,加入了一些……‘後門’。”
“後門?”這個詞讓蕭悅知渾身一冷。
“比如,特定的符號、聲音,或者場景,可能會觸發預設的心理狀態,或喚醒被壓抑的記憶碎片——甚至是被植入的虛假記憶。”葉楓臨的目光再次落回她手中的照片,“這就是為什麼,凶手在現場留下的符號,以及‘心象’中心,會如此牽動你的情緒。它們很可能就是針對你的‘鑰匙’。”
蕭悅知猛地想起勘察第一個案發現場時,看到那枚金屬徽章上古老符號時,心頭掠過的莫名悸動與熟悉感;想起在“心象”中心聽到員工低語“篩選”、“覺醒”時,那股不受控製的憤怒與焦慮。原來,那不僅僅是偵探的直覺,更是深植於她潛意識深處的、被預設好的反應。
“那個玩伴……照片角落裡的男孩,是你,對不對?”蕭悅知舉起照片,指著那個模糊的身影。雖然麵容稚嫩,但那眉宇間的輪廓,尤其是那雙眼睛,即使隔著歲月和相紙的模糊,也能看出與眼前男子的神似。
葉楓臨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是我。我比你年長一些,在研究所待的時間也更長。”他的承認,像最後一塊拚圖,將兩人過去的軌跡徹底重合。
“那場大火呢?”蕭悅知追問,這是她童年記憶中最清晰也最恐怖的終點,“研究所是因為那場大火才關閉的,我的記憶……就斷在那裡。”
提到大火,葉楓臨的眼神驟然變得幽深,仿佛有火焰在其中明滅。“那場火……不是意外。”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某種刻骨的情緒,“是反抗,也是毀滅。有實驗體……或者說是受害者,無法再忍受那種無休止的‘探索’,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我也在其中。”
蕭悅知的心臟狂跳起來。火光,炙熱的溫度,濃煙刺鼻的氣味,驚慌失措的哭喊聲,奔跑的身影……這些碎片化的記憶洶湧而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她仿佛又感受到了那股灼燒肺部的痛苦,看到了晃動的、被火光照亮得如同鬼魅的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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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哪裡?”她喃喃自語,試圖在混亂的記憶碎片中定位自己。
“你當時在隔離觀察室。”葉楓臨的聲音將她從回憶的漩渦中拉出一點,“火勢蔓延得很快,通道被堵住了。我……我找到了你。”他的話語在這裡出現了短暫的停滯,仿佛那段記憶對他而言也同樣痛苦,“我把你帶了出來。”
——轟!
仿佛一道閘門被強行衝開,更多被塵封的畫麵決堤般湧入蕭悅知的腦海。
不再是模糊的光影和聲音。她清晰地記起了那間狹小的、牆壁是軟包材料的房間,記起了門上那扇小小的、鑲嵌著鐵絲網的玻璃窗。外麵是通紅跳躍的火光,濃煙正從門縫裡絲絲縷縷地滲進來,嗆得她不停咳嗽,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住了四肢。
她害怕地蜷縮在角落,大聲哭喊著爸爸媽媽。然後,一張焦急的、被煙灰弄臟的男孩的臉出現在那小窗後。是葉楓臨!那時的他,眼神裡有種超越年齡的堅毅和恐慌。
“悅知!彆怕!退後!”他用力拍打著窗戶,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有些模糊,卻異常清晰。
接著,是重物撞擊門鎖的聲音,一下,兩下……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門鎖似乎鬆動了。門被猛地撞開,更大的濃煙和熱浪撲麵而來。年幼的葉楓臨衝了進來,他的手臂似乎被什麼劃傷了,血跡混著煙灰,看起來觸目驚心。
“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那隻手很燙,卻異常有力。
他們跌跌撞撞地衝進充滿濃煙和混亂尖叫的走廊。火光搖曳,映照出四處奔逃的身影和倒塌的雜物。她跑得太急,摔倒了,膝蓋傳來劇痛。是葉楓臨,毫不猶豫地彎腰,幾乎是半背半抱地把她拉起來,繼續往前衝。
在一個轉角,她似乎看到了什麼……一個身影,站在相對安全的陰影裡,靜靜地看著這片混亂。那是一個穿著研究者白大褂的成年男性,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的表情……不是驚慌,不是救援,而是一種……冷靜到近乎殘酷的觀察?甚至,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失望?
那個身影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被葉楓臨緊緊拉著的她身上。那目光,像冰冷的針,刺穿了她年幼的心靈,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