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記憶陷阱
停職的通知像一道冰冷的枷鎖,雖然暫時束縛了蕭悅知明麵上的行動,卻無法禁錮她腦海中奔騰的思緒和深入骨髓的執念。成為凶手的直接目標,反而讓她從之前那種被無形絲線牽引的被動狀態中掙脫出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在心底滋生。她不再僅僅是追查者的警察,更是被獵殺者,是漩渦的中心,這雙重身份賦予了她一種奇異的、近乎危險的清晰感。
葉楓臨幾乎與她形影不離。他沉默地存在於她臨時落腳的安全屋的每一個角落,像一道警覺的影子,或是守護著珍寶的惡龍。他調試著簡陋的安保設備,檢查食物和飲水,眼神銳利地掃過窗外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兩人之間的空氣凝固著未說破的張力——源於他部分坦白的身份,源於老宅中發現的日記,更源於凶手那句“最後的祭品,唯一的完成品”的宣告。
“他在觀察,也在等待。”葉楓臨在某天深夜突然開口,打破了房間裡長久的寂靜。他站在窗邊,撩開厚重窗簾的一角,凝視著外麵沉沉的夜色。“‘父親’的儀式需要特定的情緒峰值和認知臨界點。恐嚇和襲擊隻是前奏,是為了攪亂你的心湖,讓你疲憊、恐懼、疑神疑鬼,精神變得脆弱……就像為最終的‘喚醒’準備一塊肥沃的土壤。”
蕭悅知坐在沙發上,膝上攤開著母親日記的複印件,那些字句早已刻入腦海。她抬起頭,看向葉楓臨逆著微光的側影:“所以,他下一步會做什麼?更直接的攻擊?”
“不,”葉楓臨轉過頭,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深邃,“那太低級了。他會攻擊你最堅固,也最脆弱的地方——你的記憶,你的過去。那裡埋藏著‘種子’,也埋藏著……裂痕。”
他的話音落下沒多久,攻擊便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了。
那不是實體意義上的襲擊,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信息洪流和心理暗示。首先是一份匿名的快遞,裡麵沒有任何文字,隻有一堆看似雜亂無章的老照片:她童年時居住的老宅不同角度的影像、她小學班級的合影其中幾個同學的麵孔被用紅筆圈出)、她早已遺忘的某個生日派對的場景,甚至還有一張她母親年輕時在研究所門口拍攝的、像素模糊的遠照。
緊接著,她的私人加密郵箱被入侵,湧入大量經過處理的音頻片段。有的是她童年錄音裡稚嫩的笑聲被扭曲成哭泣,有的是模擬她父母聲音的、斷斷續續充滿焦慮的低語,內容涉及“實驗”、“風險”、“保護”,真假難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段循環播放的、頻率極低的背景音,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吟誦,又像是研究所裡舊機器運行的嗡鳴,聽久了會讓人產生輕微的眩暈和惡心。
她的手機也開始接收到無法追蹤源的彩信,內容是動態合成的影像——她童年照片裡的背景被替換成凶案現場的詭異符號,或是她現在的麵孔被無縫接入到那些老照片中,眼神空洞,嘴角卻掛著不屬於她的、詭異的微笑。
這些攻擊無孔不入,避開了實體接觸,卻精準地打擊著她的精神世界。蕭悅知試圖保持冷靜,用刑警的邏輯去分析來源和目的,但那些熟悉的畫麵和聲音,勾起的不僅僅是理性的警惕,還有深埋的情感波瀾和記憶深處的回響。她開始失眠,即使短暫入睡,也常常被光怪陸離的噩夢驚醒,夢中充斥著火光、扭曲的人臉、冰冷的儀器和母親日記裡描述的場景。
“他在構建一個‘記憶陷阱’。”葉楓臨麵色凝重地看著蕭悅知眼下淡淡的青黑,她正試圖集中精神分析照片的打印件,但手指微微顫抖。“利用你對過去的缺失和不確認,用真實的碎片混合虛假的暗示,在你的大腦裡重新編織一個他想要的‘現實’。這是‘知我’計劃裡高階心理操控的手法之一。”
“我需要回那裡去。”蕭悅知突然抬起頭,眼神裡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銳利光芒。
“哪裡?”
“老宅。我童年住過的那個地方。”她指向一張照片,那是老宅的正麵照,門牌號碼清晰可見,照片邊緣的日期顯示是最近拍攝的。“他不斷地強調那裡,用影像,用聲音……那裡是一切的起點,也是我記憶斷層最嚴重的地方。他在引導我回去,我知道這是個陷阱。但也許……也許隻有跳進去,才能找到打破它的方法。我不能永遠被動地等待他把我逼瘋。”
葉楓臨沉默地看了她幾秒,沒有立刻反對。他走到她身邊,拿起那張老宅的照片,指尖輕輕拂過斑駁的門板:“那裡確實被‘父親’的人重新布置過。我之前探查過,發現了一些心理暗示裝置的痕跡。回去,風險極高。你的記憶和情緒會成為攻擊你的武器。”
“所以我需要你。”蕭悅知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平靜卻堅定,“你需要在我迷失的時候,把我拉回來。就像……就像在地下迷宮那次一樣。”她想起了在廢棄排水係統中,那些突然湧現的、幫助她找到出路的模糊記憶,以及葉楓臨當時若有所思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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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楓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中情緒翻湧,最終化為一聲極輕的歎息,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好。我陪你。”
決定已下,兩人不再猶豫。他們避開了可能被監視的常規路線,選擇在黃昏時分,借著漸濃的暮色,悄然前往那座位於城市邊緣、早已廢棄多年的老式居民區。
老宅所在的樓房比記憶中更加破敗。牆體剝落,窗戶大多破損,空蕩蕩的窗口像一隻隻失明的眼睛,凝視著不速之客。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腐朽和塵埃的味道。蕭悅知站在樓前,一股混合著熟悉與陌生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本該承載著她最無憂的童年,此刻卻散發著如同墓穴般的不祥氣息。
葉楓臨搶先一步,警惕地檢查了入口周圍,然後對她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踏入了幽暗的樓道。
每一步都踩在積年的灰塵上,發出窸窣的輕響,在死寂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蕭悅知的心臟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童年的零星片段不受控製地閃現——她曾在這裡奔跑、笑鬨,母親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父親下班歸來時溫暖的擁抱……但這些溫暖的畫麵迅速被母親日記中描述的陰暗所覆蓋:無休止的心理測試、冰冷的儀器貼在皮膚上的觸感、隔離房間裡孤獨的恐懼……
他們停在了那扇熟悉的、漆皮剝落的深綠色門前。門虛掩著,仿佛早已預料到他們的到來。
蕭悅知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門內的景象,讓她的呼吸瞬間停滯。
老宅的內部,並未如想象中那般布滿灰塵和蛛網,反而被一種詭異的方式“清理”和“布置”過。家具大致保持著記憶中的位置,但所有物品都透著一股刻意營造的、非現實的扭曲感。
客廳的正中央,原本的茶幾被移開,地麵上用不知名的熒光粉末繪製著一個巨大的、與她之前案件中所見相似但又更加複雜的符號,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幽幽的綠光。牆壁上貼滿了放大和扭曲的老照片,不僅僅是她收到的那些,還有更多她從未見過的、她在研究所時期的影像——她穿著統一的白色衣服,坐在各種奇怪的儀器前,眼神或茫然或恐懼。這些照片被以某種特定的順序排列,形成一種視覺上的壓迫感。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甜膩中帶著腥氣的熏香味,聞久了讓人頭腦發沉。
“是誘導性信息素和低頻聲波發生器。”葉楓臨壓低聲音,銳利的目光掃過房間角落幾個不起眼的小裝置,“他在人為製造易於接受暗示的心理狀態。穩住心神,蕭悅知,彆被環境牽著走。”
蕭悅知強迫自己移開盯著那些照片的視線,努力聚焦於刑警的本能,觀察現場的細節。她注意到地板上熒光符號的線條邊緣非常清晰,是近期繪製的。牆角的熏香爐還有餘溫。凶手,或者他的同夥,剛剛離開不久。
她小心翼翼地邁過那個熒光符號,走向自己童年時的臥室。臥室的門緊閉著。她伸手,輕輕推開。
臥室裡的景象更加令人窒息。
整個房間被布置成了一個放大版的、童年的囚籠。牆上貼滿了稚嫩的塗鴉,但內容不再是陽光和小鳥,而是扭曲的符號、重複的幾何圖形以及模仿案發現場的簡筆畫。她的舊床上,擺放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娃娃的身上穿著一件用類似證物袋的透明材料粗糙縫製的小衣服,裡麵塞著一張紙條。蕭悅知走近,拿起娃娃,抽出紙條。
上麵是用從印刷物上剪下來的字拚湊成的一句話:“歡迎回家,完美作品。記起你是誰。”
與此同時,房間角落裡一個老舊的黑白電視機突然自動亮起,屏幕上沒有信號雪花,而是快速閃動著各種抽象的光影圖案和扭曲的人臉,伴隨著那種低頻吟誦聲的放大版,如同魔音貫耳。
蕭悅知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變形。牆壁上的塗鴉仿佛活了過來,像蠕動的黑色蟲子。電視屏幕裡的光影扭曲成一個巨大的、旋轉的漩渦,要將她的意識吸進去。
“悅知!”葉楓臨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焦急。
她猛地甩頭,試圖保持清醒,但那股甜膩的熏香和持續不斷的低頻聲波像無數細小的針,刺穿著她的心理防線。她踉蹌著退回到客廳,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些放大的老照片。
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簡單的影像。照片中她的眼睛,似乎在不同程度地轉動,視線全都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研究所的白色牆壁上,開始浮現出暗紅色的、如同血跡流淌形成的符號。耳邊除了吟誦聲,開始夾雜著清晰的、呼喚她名字的聲音——有時是母親溫柔的呼喚,有時是父親嚴肅的低語,有時是童年玩伴歡快的叫喊,甚至……還有“父親”那經過處理的、充滿誘惑與威嚴的合成音。
“蕭悅知……回來吧……”
“你是特彆的……”
“接受你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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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場火……想起真相……”
“我們都在等你……”
這些聲音層層疊疊,交織在一起,真偽莫辨,瘋狂地衝擊著她的耳膜和大腦。她捂住耳朵,但聲音仿佛直接在她腦海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