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警報聲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在空曠而詭異的研究所核心大廳內瘋狂撞擊。紅色的應急燈取代了原本冰冷的白光,一下,又一下,將整個空間浸染在血色與黑暗交替的脈搏之中。空氣裡彌漫著臭氧、燒焦的電路板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熏香氣息——那是最終儀式啟動後,從特定裝置中揮發出來的神經活性氣溶膠,旨在降低大腦的防禦機製,放大潛意識的可塑性。
蕭悅知半跪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試圖阻擋那無孔不入的、由特定頻率聲波和“父親”低沉吟誦混合而成的“引導語”。汗水浸濕了她的額發,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在下頜彙聚成珠,滴答落下。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源於體內一場前所未有的戰爭。
腦海裡,不再是簡單的記憶碎片,而是洶湧的、幾乎要撕裂她靈魂的洪流。
……那是溫暖的火光,不是毀滅,是壁爐?不,是燃燒的檔案櫃,紙張蜷曲焦黑,像蝴蝶死去的翅膀……一個女人的哭泣,聲音很熟悉,是媽媽?不,是穿著白大褂的女研究員,她的眼鏡反射著火光,眼神裡是憐憫還是瘋狂?……那個懷抱,很溫暖,帶著淡淡的煙草和古龍水味道,是爸爸?可記憶中父親從不抽煙……然後,是那個符號,那枚徽章,它被放大,旋轉,烙印在視網膜深處,伴隨著一個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你是特殊的,蕭悅知。你是鑰匙,是未來。記住這種感覺,當信號來臨,你將蘇醒……”
“不……那不是我的記憶!”蕭悅知從齒縫間擠出嘶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試圖用疼痛來錨定正在崩塌的自我邊界。
葉楓臨的狀況比她更糟。他擋在她身前,肩胛處的傷口在之前的激戰中再次崩裂,深色的血跡在他灰色的外套上洇開大片。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呼吸急促而淺薄,每一次格擋玩伴——那個名為阿衍,本應在童年火災中死去的男孩——瘋狂攻擊的動作,都顯得異常艱難。阿衍的身手詭異而迅捷,顯然也經過了“知我”計劃的深度改造,甚至可能更為極端,他的眼中隻有對“父親”理想的狂熱和對蕭悅知這個“完成品”的扭曲執念。
“悅知!守住你的意識!他在試圖覆蓋你!”葉楓臨嘶喊著,用一記精準的擒拿格開阿衍揮來的短刃,金屬交擊迸射出刺眼的火花,“那些指令是假的!是你的意誌,你的選擇,定義你是誰!”他的聲音因為傷痛和急切而沙啞,卻像一道微光,試圖穿透蕭悅知腦海中厚重的迷霧。
“覆蓋?”全息投影出的“父親”——那位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老者,仿佛就站在不遠處,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一切。他的影像在閃爍的紅光中穩定得出奇,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憐憫,“不,葉,你錯了。我不是在覆蓋,我是在‘喚醒’。埋藏在悅知潛意識深處的,是她與生俱來,卻被世俗塵埃所掩埋的‘神性’。這些儀式,這些引導,不過是拂去塵埃的工具。看看她,看看她掙紮的樣子,這不正說明那力量何等強大,正在破殼而出嗎?”
老者的話語如同毒液,精準地注入蕭悅知最脆弱的神經。是啊,那股力量……她能感覺到,一種陌生的、冰冷的、卻蘊含著驚人計算力和感知力的“流”正在她的意識邊緣躁動。隻要她放鬆一絲抵抗,任由那被設定的程序接管,似乎就能立刻擺脫此刻所有的痛苦、迷茫和無力。她可以看穿阿衍每一個動作的軌跡,可以預判葉楓臨下一步的失誤,甚至可以……理解這個空間裡所有複雜設備運行的原理,乃至窺見“父親”那龐大計劃的冰山一角。
那是超越凡俗的誘惑。是力量,是知識,是擺脫自身渺小的捷徑。
“來吧,我的孩子。”“父親”的聲音變得更加柔和,充滿蠱惑,“接受你的使命。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是‘知我’計劃終極意義的體現。舊的人類秩序充滿缺陷、低效與混亂。我們需要引領者,需要‘新人類’的夏娃。你將不再受困於脆弱的情感和模糊的直覺,你的思維將如水晶般澄澈,你的意誌將如磐石般堅定。與阿衍一起,你們將開創屬於我們的時代。”
阿衍聽到這裡,攻擊動作微微一滯,看向蕭悅知的眼神中充滿了近乎宗教崇拜的期待:“悅知!醒來!我們才是一起的!我們注定要超越這些螻蟻!”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調,麵具早已摘下,露出的臉龐扭曲而狂熱。
“螻蟻?”蕭悅知的目光掃過浴血奮戰的葉楓臨,他那總是帶著幾分戲謔和神秘的眉眼此刻隻剩下全然的擔憂與決絕。他不是螻蟻。他是那個在她迷失時提供線索的人,是那個在她遇險時出手相助的人,是那個在她懷疑全世界時,依然讓她感到一絲莫名信任的人。即使他隱瞞了身份,即使他帶著目的接近,但在這一刻,他的守護真實不虛。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父親”那完美的全息影像。完美,卻冰冷。沒有溫度,沒有真正的情感波動,隻有計算和操控。這就是進化後的樣子嗎?剝離了愛恨,剝離了彷徨,剝離了那些構成“蕭悅知”這個獨特個體的、所有不完美卻真實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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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媽媽日記裡最後的話:“小知,無論未來發生什麼,記住,你要善良,要勇敢,要遵循自己的內心活著,而不是任何彆人為你設定的道路……”……警校畢業那天,陽光下宣誓的誓言,守護正義,保護無辜,那聲音稚嫩卻堅定……第一次獨立破案後,受害者家屬拉著她的手,那滾燙的淚水滴在她手背上……還有葉楓臨,在咖啡館初遇時,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她當時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是愧疚?是憐惜?還是……久彆重逢的悲傷?
這些記憶,這些情感,紛亂、矛盾、有時甚至帶來痛苦,但它們是她!是她二十六年來,一步一步走過的路,是她之所以是蕭悅知的證明!不是被植入的程序,不是被設定的角色!
“啊——!”蕭悅知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猛地抬起頭。她的眼中布滿了血絲,但之前的迷茫和掙紮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燃燒的清明和決絕。她不再試圖抵抗腦海中的聲音和影像,而是用一種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將它們“推開”,為自己爭奪出思考的空間。
“我的意誌……”她喃喃自語,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利刃,切斷了空氣中部分無形的精神壓製。“我的選擇……”
她看向“父親”,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不是你的作品!不是夏娃!更不是你要的什麼新人類!我是蕭悅知!一個會犯錯、會害怕、會固執,但也會為自己的信念戰鬥到底的普通警察!”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感覺腦海中那冰冷的“流”仿佛發出一聲不甘的嘶鳴,驟然減弱了下去。與之相對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和解脫。她拒絕了那條看似通往神壇的捷徑,選擇留在了充滿泥濘卻真實的人間。
“冥頑不靈!”“父親”的影像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波動,那溫和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流露出底下冰冷的失望與怒意。“阿衍!執行最終方案!既然她不願清醒,那就讓她在沉睡中成為基石!”
阿衍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但隨即被更深的瘋狂取代:“是!父親!”他怒吼一聲,攻勢驟然變得更加淩厲狠毒,完全不顧自身防禦,招招指向葉楓臨的要害,顯然是要先清除這個最大的障礙。
葉楓臨壓力倍增,傷口的失血讓他視線開始模糊。他咬緊牙關,對蕭悅知喊道:“悅知!主控台!摧毀它!那是儀式的核心,也是所有數據的樞紐!”
蕭悅知瞬間會意。她強撐著虛軟的身體站起來,目光鎖定在大廳中央那個散發著幽幽藍光、結構複雜的控製終端上。終端上方,懸浮著複雜的全息界麵,無數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其中赫然包括她自身的腦波活動圖譜和生理指標。
她沒有絲毫猶豫,像一頭矯健的獵豹,朝著主控台衝去。阿衍見狀,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不顧葉楓臨的阻攔,強行轉身,手中的短刃脫手而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射蕭悅知的後心!
“小心!”葉楓臨目眥欲裂,用儘最後力氣撲上前,將蕭悅知猛地推開!
“噗嗤——”
短刃深深紮進了葉楓臨的後背,他身體劇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軟軟地向前倒去。
“葉楓臨!”蕭悅知心臟驟停,驚呼出聲。
“彆管我……快……”葉楓臨倒在地上,氣息微弱,卻仍用眼神死死盯著主控台。
蕭悅知眼中瞬間湧上淚水,但被她強行逼了回去。她知道,此刻沒有時間悲傷。她轉身,再次衝向主控台。阿衍因為投擲武器而露出了破綻,被掙紮著爬起的葉楓臨用身體死死纏住。
跑到主控台前,蕭悅知看著那些閃爍的按鈕和複雜的界麵,沒有絲毫頭緒。如何摧毀?密碼?權限?
“用……用這個……”葉楓臨的聲音如同遊絲,他從口袋裡艱難地掏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類似u盤的裝置,用儘最後力氣扔向蕭悅知的方向,“插進去……它會……自我毀滅……”
那是他潛伏多年,準備的最後手段。
蕭悅知精準地接住,看也不看,找到主控台上的一個通用接口,狠狠地將那裝置插了進去!
“嗡——!”
刺耳的蜂鳴聲取代了警報。整個主控台瞬間爆發出耀眼的電火花,屏幕上的數據流瘋狂亂竄,然後成片成片地變成亂碼和黑屏。懸浮的全息界麵劇烈閃爍了幾下,“父親”的影像變得扭曲、破碎,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堪稱“驚愕”的表情。
“你們……毀了一切……”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難以置信,“完美的進化……被螻蟻……”
最終,影像徹底消失。
幾乎在同一時間,研究所各處的燈光明滅不定,設備冒起黑煙,爆炸聲從深處接連傳來。自我毀滅程序啟動了!
“不——!”阿衍發出絕望的嚎叫,看著消失的“父親”影像和崩潰的係統,仿佛信仰瞬間崩塌。他猛地掙脫了已經力竭的葉楓臨,狀若瘋魔地撲向蕭悅知,“都是你!毀了父親的理想!毀了我們的未來!我要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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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悅知剛剛拔出配槍,阿衍已經衝到近前,一把抓住了她持槍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另一隻手則掐向了她的脖子。他的眼中隻剩下純粹的毀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