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趙青山劈的柴火質量極好,耐燒火旺,在鎮上小有名氣。這些地痞不知從何處聽說,便想來強索“孝敬”。
趙青山胸膛起伏,握緊了拳頭。他生平最恨這等欺壓良善之徒,若在軍中,早將這等敗類軍法處置了。但此刻,他牢記著自己已是庶民身份,不願輕易動武給江懷柔招惹麻煩,隻得強壓怒火,沉聲道:“我的柴,隻賣給需要的老實人家,不供爾等宵小。請你們立刻離開!”
“喲嗬?還挺橫!”王癩子見趙青山不敢動手,氣焰更囂張了,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推搡趙青山,“一個外來戶,敢在青山鎮跟爺叫板?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眼看衝突就要升級,圍觀的鄉鄰雖麵露憤慨,卻懾於這群地痞的淫威,不敢出聲。就在這時,一個溫柔卻清晰的聲音響起:
“幾位大哥,這是做什麼呢?”
江懷柔分開人群,走到了趙青山身邊,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略帶怯意的笑容,看向王癩子等人。
王癩子一見江懷柔,眼睛頓時一亮,汙言穢語就要脫口而出:“呦,這不是江小娘子嗎?怎麼,心疼你家男人了?不如你跟了爺……”
“這位大哥說笑了。”江懷柔打斷他的話,臉上笑容不變,聲音依舊柔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我們家青山是個粗人,性子直,若有得罪之處,我代他向各位賠個不是。”她說著,微微福了一禮。
這番以柔克剛的舉動,倒讓王癩子一愣,準備好的渾話噎在了喉嚨裡。
江懷柔繼續道:“幾位大哥想要柴火,本是小事。隻是……”她話鋒一轉,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王癩子和他身後幾人的麵色,輕聲道:“我看幾位大哥麵色隱隱發青,眼白帶黃,步履略顯虛浮,可是近來時常感到腰膝酸軟,夜間盜汗,食欲不振,且……嗯,某些方麵力不從心?”
她聲音不大,但周圍安靜,這話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耳中。王癩子和他身後幾人的臉色瞬間變了,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江懷柔說的症狀,他們竟或多或少都有!
“你……你胡說什麼!”王癩子色厲內荏地喝道,但底氣明顯不足。
江懷柔歎了口氣,表情真誠中帶著一絲醫者的憐憫:“我略通醫術,觀幾位氣色,怕是沾染了某種不易根治的‘濕邪下注’之症。此症初期不易察覺,但若拖延不治,恐傷及根本,日後……唉。”她搖了搖頭,未儘之語比直接說出來更讓人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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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痞中一個瘦猴似的男子忍不住拉了拉王癩子的衣角,低聲道:“老大,她……她說得好像有點準啊,我最近確實……”
王癩子心裡也打起了鼓。江懷柔的醫術在鎮上是出了名的,她既然這麼說,恐怕……聯想到自己近來的不適,他頓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江懷柔見火候已到,便從藥箱裡取出幾個小紙包,遞了過去:“這裡是我之前配的一些祛濕健脾的散劑,雖不能根治,但或可緩解幾位大哥的不適。若不嫌棄,請拿去先用著。至於柴火之事……”她看了一眼趙青山,又看向王癩子,柔聲道:“青山力氣大,劈柴是多,但也隻夠維持家用,實在無力額外供給。還望幾位大哥體諒。”
這番連消帶打,既點出了他們的“隱疾”加以震懾,又給了台階下,還送上“甜頭”。王癩子等人拿著那幾包藥散,麵麵相覷,剛才的氣焰早已消失無蹤。他們欺負老實人可以,但涉及到自身“難言之隱”,又被當眾點破儘管江懷柔聲音不大,但他們做賊心虛,總覺得周圍人都知道了),哪裡還有心思糾纏柴火。
“咳咳……既然江大夫這麼說,那……那今天就算了。”王癩子乾咳兩聲,揣好藥包,色厲內荏地瞪了趙青山一眼,“算你走運!我們走!”說罷,帶著幾個跟班,在周圍鄉鄰隱含鄙夷和竊笑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擠開人群走了。
一場風波,就這樣被江懷柔巧妙化解。
圍觀的鄉鄰散去,紛紛稱讚江懷柔的機智與善良。趙青山看著身邊神色恢複平靜,正低頭整理藥箱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他伸手接過藥箱,大手包裹住她微涼的手指,低聲道:“懷柔,委屈你了。還要你出麵應對這些醃臢事。”
江懷柔抬起頭,對他嫣然一笑,眼中閃著慧黠的光:“有什麼委屈的?對付惡人,未必一定要用刀劍。有時候,攻心為上。你看,這不是比打打殺殺乾淨利落得多?”她頓了頓,聲音更柔,“我知道你不願惹事,想給我一個安穩的生活。我都明白。但我們也無需一味忍讓,該護住的東西,還是要護住的。”
趙青山看著她清亮的眼眸,心中那點因隱忍而產生的鬱氣瞬間煙消雲散。他的懷柔,看似柔弱,實則內心堅韌,擁有不輸於他的勇氣和智慧。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你說得對。有你在,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傍晚時分,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絢麗的橘紅。小院炊煙再起,飯菜的香氣彌漫開來。簡單的三菜一湯,擺在石桌上,雖無山珍海味,卻充滿了家的溫暖。
兩人對坐用餐,偶爾交談幾句鎮上的趣聞,或是商量著明天要做的農活、要采買的物品。飯後,江懷柔收拾碗筷,趙青山則拎起木桶,給院角新開辟的一小片藥圃澆水。那裡種著江懷柔精心培育的幾種草藥,長勢喜人,嫩綠的葉片在晚風中輕輕搖曳。
夜幕徹底降臨,繁星點點,如同碎鑽般灑落在墨藍色的天幕上。趙青山搬了張竹椅坐在院中,仰頭望著星空。夏夜的星空格外清晰,那條浩瀚的銀河橫亙天際,壯麗無比。
江懷柔沏了一壺清茶,端到他身邊,也搬了張小凳坐下,安靜地陪著他。
沒有言語,但一種無聲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淌。趙青山的目光穿過星空,仿佛看到了遙遠的邊關,看到了曾經與他並肩作戰、如今或許已馬革裹屍的兄弟,看到了那獵獵作響的軍旗,聽到了那蒼涼勁疾的號角聲。一股豪情夾雜著淡淡的悵惘,在他胸中湧動。他真的能完全放下嗎?放下那浸入骨血的責任與榮耀?
一隻微涼的手輕輕覆上他緊握的拳頭。趙青山回過神,對上江懷柔溫柔而理解的目光。她沒有問他看到了什麼,想起了什麼,隻是輕輕將頭靠在他結實的手臂上,低聲道:“你看,今晚的星星真亮。牛郎織女星隔得那麼遠,一年還能見一次。我們能這樣天天在一起看星星,已是莫大的福分了。”
趙青山心中一動,反手將她微涼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那點因回憶而泛起的波瀾,漸漸被這真實的溫暖撫平。是啊,縱橫沙場是為了守護,歸隱田園同樣是為了守護。守護眼前這個願意與他共度平凡、用她的方式為他遮風擋雨的女子,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
“是啊,是福分。”他低沉應道,將她攬入懷中。
夜風輕柔,帶來遠處稻田的清香和近處藥圃的淡淡苦味。繁星無聲,見證著這小小院落裡的溫馨與寧靜。然而,在這片寧靜之下,江懷柔靠在丈夫堅實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中卻隱隱縈繞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這憂慮並非來自白天的地痞,那不過是疥癬之疾。她擔憂的是未來,是趙青山那並未真正熄滅的豪情可能引來的風波,是這看似平靜的青山鎮外,那從未真正遠離的、來自朝堂和江湖的暗流。她總覺得,他們的歸隱,或許不會一直如此順遂。
但這絲憂慮,她並未說出口。隻是更緊地依偎著身邊的男人,仿佛要從這相擁中汲取麵對一切未知的力量。
夜色,愈發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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