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魔教往事
回憶殺)
山風凜冽,吹動著正道聯盟總壇的旌旗,獵獵作響。夜色如墨,卻有一道比夜色更靈動、更詭譎的身影,如一片輕羽般悄無聲息地掠過高牆,避開了巡邏弟子的視線。
岑雨柔一身夜行衣,勾勒出窈窕的身段,臉上蒙著黑紗,隻露出一雙靈動狡黠、顧盼生輝的眼眸。她像一隻偷腥的小貓,潛入了這片被名門正派視為莊嚴聖地的所在。
“嗤,這就是所謂的武林正道魁首?守衛也不過如此嘛。”她撇撇嘴,聲音極低,帶著一絲屬於魔教聖女特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驕縱與好奇。她來此,並非有什麼顛覆武林的宏大計劃,純粹是少女的好奇心作祟——她想親眼看看,那些整天把“除魔衛道”掛在嘴邊的正道人士,私下裡是何等模樣。
她身形飄忽,在亭台樓閣間穿梭,最終落在一處較為僻靜的院落。院中有一棵古老的銀杏樹,樹下,一個身著藍白勁裝的年輕男子正在練劍。
月光如水,灑在他身上,劍光隨之流轉,宛如一條銀龍在夜色中遊弋。他的劍法嚴謹、沉穩,一招一式,法度森嚴,帶著名門正派特有的端正氣息。他眉目清俊,神情專注,即便在無人觀看的深夜,也一絲不苟,仿佛每一劍都承載著某種道義與責任。
“嘖,古板。”岑雨柔伏在屋簷陰影裡,看得津津有味,卻又忍不住在心裡評價。這男子,一看便是那種被條條框框束縛得緊緊的“正人君子”,與她平日裡接觸的魔教中人的肆意妄為、率性狂放截然不同。
一連幾個夜晚,岑雨柔都會偷偷溜過來,看這個叫徐楠亦的正道少俠練劍。她發現他的生活規律得近乎刻板,練劍、讀書、巡視,幾乎沒有任何娛樂。這讓她覺得無趣,又莫名地生出了一絲想要打破這種刻板的惡作劇念頭。
這一夜,機會來了。徐楠亦練完劍,並未立刻回房,而是走到院角,那裡有一隻不知從何處跌落、翅膀受傷的雛鳥,正瑟瑟發抖。他蹲下身,動作輕柔地將雛鳥捧在手心,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小心翼翼地為其翅膀上藥,然後用乾淨的軟布細細包紮。
他做這些的時候,臉上那慣有的嚴肅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溫柔的專注,眼神清澈而憐憫。月光勾勒著他側臉的輪廓,柔和得不可思議。
趴在暗處的岑雨柔愣住了。她想象中的正道少俠,該是嫉惡如仇,對妖魔邪道毫不留情,卻沒想到會對一隻微不足道的小鳥如此溫柔。這種反差,像一顆投入她心湖的小石子,漾開了圈圈漣漪。
“原來……也不是那麼無趣嘛。”她喃喃自語,眼中狡黠的光芒更盛。
翌日,徐楠亦發現自己晾在院中的一套常服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衣服旁邊用樹枝畫在地上的一個鬼臉。他皺了皺眉,不明所以。
又過幾日,他書案上抄寫了一半的門規被人用墨筆添了幾隻憨態可掬的小烏龜。徐楠亦看著那歪歪扭扭的烏龜,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心中警惕大增,卻又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被某個“不速之客”盯上了。他加強了戒備,卻始終抓不到對方的影子。那惡作劇的人如同鬼魅,來去無蹤,隻留下些無傷大雅卻又令人氣結的痕跡。
終於,在一個月色格外皎潔的夜晚,當徐楠亦刻意提早結束練劍,假裝回房,實則隱在暗處守株待兔時,他看到了那個身影。
岑雨柔以為他走了,便大膽地從藏身處躍下,輕巧地落在院子中央,好奇地打量著石桌上他剛剛放下的劍譜。她依舊蒙著麵,但那雙靈動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閣下夜闖我正道聯盟,屢次戲弄,究竟意欲何為?”徐楠亦從陰影中步出,聲音清冷,帶著戒備。
岑雨柔嚇了一跳,像隻受驚的兔子般猛地轉身,看清是他後,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更強的狡黠所取代。她故意壓低了聲音,使其聽起來有些沙啞:“意欲何為?自然是看看你們這些名門正派,背地裡是不是也像表麵上那麼道貌岸然咯?”
“荒謬!”徐楠亦眉頭緊鎖,“正道聯盟行事,光明磊落,豈容你妄加揣測!你到底是何人?”
“你猜呀?”岑雨柔輕笑一聲,身影一晃,竟主動朝徐楠亦攻來。她並未動用魔功,隻是施展了一套頗為精妙的擒拿手法,看似想要製住他。
徐楠亦自然出手格擋。兩人在月下院中過了幾招。岑雨柔的身法詭異靈動,徐楠亦的招式則沉穩大氣。交手間,徐楠亦不慎碰到了她的衣袖,隻聽“嗤啦”一聲,衣袖被扯開一小片,露出了她一截雪白的手腕,以及腕上一道淺淺的、新結痂的傷痕——那是她前幾日偷學一種新功法時不慎劃傷的。
徐楠亦動作一頓。他想起前幾日自己為那隻雛鳥包紮時,似乎瞥見暗處有人影一閃而過,當時並未在意。此刻看到這傷痕,他莫名地將兩者聯係了起來。“你……前幾日也在?這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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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雨柔迅速收回手,拉好衣袖,眼神有些閃爍:“要你管!”
徐楠亦看著她,心中的戒備莫名消散了一些。這個神秘的“刺客”,似乎並無太大惡意,反而帶著一種孩子氣的頑皮。他收起架勢,語氣緩和了些:“你的手法雖奇,但根基不穩,氣息浮動,強行動武,於修行無益。若……若有傷,更應靜養。”
岑雨柔沒料到他會說這個,愣了一下,隨即哼道:“假惺惺!你們正道中人,不是見了我這樣的‘宵小’,就該立刻拿下,嚴加審問嗎?”
徐楠亦沉默片刻,道:“你並未造成實質損害。此刻離去,我可當作從未見過你。”
這話反而激起了岑雨柔的逆反心理。她非但沒走,反而往前湊了一步,仰頭看著他,黑紗後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喂,徐楠亦是吧?整天練劍多無趣,我請你喝酒啊?”
徐楠亦愕然。他自幼在師門長大,規矩森嚴,何曾遇到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深夜、陌生女子、邀酒……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他本該嚴詞拒絕,但看著那雙在月光下清澈又帶著一絲挑釁的眼睛,那句“不合規矩”卻卡在喉嚨裡,沒能立刻說出口。
岑雨柔仿佛看穿了他的猶豫,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個小巧的酒壇,拍開泥封,一股清冽中帶著奇異果香的酒氣彌漫開來。“喏,我們那邊的特產,‘醉清風’,敢不敢喝?”
最終,徐楠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有拒絕。或許是因為那晚的月色太美,或許是因為連日來的惡作劇讓他覺得此人並非大奸大惡之徒,又或許,隻是他內心深處,也對這種截然不同的、鮮活恣意的生活方式,產生了一絲隱秘的好奇。
兩人竟真的坐在了那棵古老的銀杏樹下,分享那一壇“醉清風”。
酒入口甘醇,後勁卻帶著一絲灼熱與不羈,像極了眼前的女子。起初,徐楠亦還正襟危坐,保持著距離。但幾杯下肚,在岑雨柔嘰嘰喳喳、天馬行空的閒聊和追問下,他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
岑雨柔跟他講“聽說”的海外奇譚,講大漠孤煙,講江湖上那些快意恩仇當然是經過她魔教視角粉飾的版本),聲音清脆,語速很快,像一隻歡快的百靈鳥。她問他門派裡的趣事,問他練劍苦不苦,問他是不是從小就這麼“一本正經”。
徐楠亦的話依舊不多,但會簡單地回答。他發現自己很難對這樣一雙充滿好奇和笑意的眼睛撒謊或敷衍。他甚至在她追問“你們正道的人,是不是從來不會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時,心跳漏了一拍,避開了她的視線。
“喂,徐楠亦,你們整天除魔衛道,那你說,什麼是魔?什麼是道?”岑雨柔兩頰泛紅,眼波流轉,已有幾分醉意,問出的問題卻尖銳起來。
徐楠亦沉吟道:“心存善念,行事磊落,便是道;濫殺無辜,禍亂蒼生,便是魔。”
“哦?”岑雨柔拖長了語調,帶著一絲戲謔,“那若是一個出身‘魔道’的人,從未濫殺無辜,反而救了一隻小鳥呢?”她晃了晃手腕,意指那道傷疤,也是在暗示自己。
徐楠亦怔住了,看著她,一時無言。這個問題,觸及了他一直以來的認知邊界。
見他答不上來,岑雨柔咯咯地笑了,帶著醉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她忽然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院子中央,對著那輪明月,張開雙臂,開始哼唱起一首調子古怪、歌詞含糊不清的歌謠。
那歌聲實在算不上悅耳,甚至有些跑調,帶著一種野性的、未經雕琢的韻味,與她的人一樣,不羈而自由。她邊唱邊隨意地旋轉著,寬大的衣袖在夜風中飄拂,像一隻暗夜中綻放的優曇婆羅花,神秘而妖冶。
徐楠亦坐在樹下,看著月光下忘情歌唱旋轉的少女,心中那片一直被規矩和劍法填滿的天地,仿佛被投入了一顆色彩斑斕的石頭,蕩開了從未有過的波瀾。他覺得這行為實在有失體統,想開口阻止,話到嘴邊,卻化作了一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帶著縱容的歎息。
他拿起酒壇,又飲了一口那灼熱的“醉清風”,隻覺得今晚的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而這夢,他竟有些不希望它醒來。
那一刻,月色醉人,酒香氤氳,少女古怪的歌謠縈繞耳畔。徐楠亦心中那堵名為“正邪”的高牆,悄然裂開了一道細縫。一種模糊而危險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滋生、蔓延。這是他們之間,最快樂、最無所顧忌的時光,沒有身份的對立,沒有教條的束縛,隻有月光、酒香和彼此眼中那個模糊又清晰的倒影。
然而,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風暴,往往孕育於最溫柔的寧靜之中。
接下來的日子,岑雨柔幾乎夜夜都會來找徐楠亦。有時帶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時隻是拉著他坐在屋頂看星星,聽他勉強說些門派裡的瑣事,然後她自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徐楠亦從一開始的抗拒、無奈,到後來的習慣、甚至隱隱期待。他的人生就像一張嚴謹的工筆畫,而岑雨柔,是突然闖入的、濃墨重彩的寫意筆法,徹底打亂了他的布局,卻也讓畫麵變得鮮活生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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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她辨認星辰,她嘲笑他“像個老學究”;她故意在他練劍時搗亂,模仿他的招式卻歪歪扭扭,逗得他忍俊不禁;她還會帶來各種味道奇怪的“特產”,逼著他品嘗,看他被辣得或者酸得皺眉的樣子,便笑得前仰後合。
徐楠亦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那份刻板的嚴肅在岑雨柔麵前一點點消融。他甚至開始覺得,那些曾經認為至關重要的門規戒律,在某些時刻,似乎也並非不能逾越。他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個秘密,這個隻屬於他和這個神秘女子的、月光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