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赤鱗的身影已立在新碑前。
他裹著染血的鱗甲,指節抵著碑麵那道掌印凹槽,指腹上的血珠正順著溝壑往下淌。
三百年前被黑霧侵蝕的爪尖此刻泛著青灰,卻奇異地穩當——就像當年他抱著斷氣的小阿野,在亂葬崗挖墳時,連鏟子都握得那樣穩。
“阿野說,彆讓仇恨比他走得更遠。”他喉結滾動,嗓音像砂紙磨過岩縫,“那我便替他多走些路。”
血珠墜進凹槽的瞬間,黑鐵碑身突然泛起幽光。
原本光滑如鏡的碑麵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四個古拙大字從裂痕中擠出來:守燈護碑。
赤鱗跪了下去。
他的鱗片不再滲出黑血,眼尾的淚卻比任何時候都燙,“我兒已逝,此碑即我新主。”
顧長青站在三步外的老鬆樹下,晨露順著鬆針滴在他青衫上,暈開淺淡的濕痕。
他望著赤鱗佝僂的脊背,想起昨夜係統提示裡“守燈遺誌”進度條拉滿的嗡鳴——那不是臣服的震顫,是某種更堅韌的東西在生根。
“你不是臣服於我。”他走過去,指尖輕輕搭在赤鱗肩頭,“你是選擇相信,阿野用命換來的未來,值得有人接著守。”
赤鱗猛地抬頭,眼眶裡的淚被這句話撞碎。
他看見少年眼裡有星子在轉,像極了阿野臨終前說“父親要笑”時的模樣。
他重重叩首,鱗片撞在青石上發出悶響:“赤鱗願為守燈護碑人,直到裂隙再無半分魔氣!”
鬆濤聲裡,遠處傳來九尾狐特有的清越啼鳴。
紅月踏著晨霧而來,銀白狐尾在身後掃開一片霧氣,發間的珊瑚珠串叮咚作響。
她沒像尋常妖修那樣行大禮,反而伸手撫過碑麵“守燈護碑”四字,指尖泛起淡紫色的狐火——那是九尾真形的氣息。
“願力波動...”她忽然轉頭,金瞳裡映著顧長青的影子,“竟與我的本命狐火同頻。
你當初救我出天廟血陣時,用的也是這種...引而不控的力?“
顧長青倚著鬆樹,懶懶散散地笑:“妖尊覺得我想當第二個天廟之主?”
“你連妖尊印都不肯接。”紅月的狐尾忽然全部展開,九條銀白狐毛在風中翻卷如浪,“我前日化出真形時,看見命軌裡有片光——不是我自己的光,是無數小妖的命線纏在一起,燒得比我的妖丹還亮。”她頓了頓,狐耳微微下垂,“那是你想給的,對嗎?
讓所有被天命壓垮的人,都能自己把命線掰直。“
顧長青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半枚印璽。
那是殘符灰燼凝成的,此刻正隨著紅月的話發燙。
他望著遠處山尖被朝霞染金的雲,輕聲道:“我不是神。
神要萬人跪拜,我隻要...他們走自己的路時,腳下有燈。“
地底下傳來悶雷般的震動。
顧長青瞳孔微縮——那是來自深淵最底層的波動。
他曾在係統畫麵裡見過那條盲龍,此刻那道蒼老的聲音就像鏽了三百年的青銅鐘,從地縫裡滲出來:“守燈人有三誓。”
紅月和赤鱗同時後退半步。
赤鱗的手按在腰間妖刀上,卻被顧長青輕輕按住。
“一不竊天命。”盲龍的聲音裹著泥沙,“你沒搶那小劍修的主角運,好。”
“二不滅心火。”地縫裡滲出點點金鱗反光,“你把那隻被剝了妖丹的小狼崽子救活時,沒讓他恨天恨地,好。”
“最後一誓...”聲音突然變得刺耳,像指甲刮過石碑,“不棄孤魂——他們都在天廟的祭台底下,被偽諭壓成了灰。”
顧長青的識海“天命閣”突然震動。
他看見閣頂的飛簷上,一道龍形光影正融入木梁,係統提示音炸響:【“守燈人三誓”激活——反命程序第八層:70】
“燭陰前輩?”他對著地縫躬身,“您...”
回應他的隻有逐漸減弱的龍吟。
等震動完全消失,紅月的狐尾尖輕輕掃過他手背:“那是南嶺的鎮淵龍,三百年前天廟的偽諭下來時,他為護小妖們,自己挖了眼封了耳。”她的聲音放輕,“現在他走了,該我們接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