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柳付功又來喊他吃飯,柳誌遠不去,柳付功甚是不悅,道:“在柳家莊,咱們兩家根子最近,你不去大伯家裡吃飯,到哪兒吃去?難不成要餓一輩子?外人咋說?說我不管你這苦命侄兒嗎?”柳誌遠見他發火,隻得由他。
飯後向柳付功打聽有無掂泥拌灰的雜活兒,柳付功搖了搖頭,道:“你太小,沒人願意要你。”柳誌遠失落歎息,回家往床上一躺,胡思亂想,不自禁想起朱賓說的工廠來,當下決定天亮後去那工廠報名。
第二日早上,柳付功照常來叫。柳誌遠說了打算進工廠的事,柳付功點頭道好,道:“吃飯去。”拉他回家。柳誌遠欲要推辭,又怕他生氣,心想吃完這頓就走,以後再不麻煩他了。
進了柳付功家,柳付功上小學的兒子柳誌奇撇撇嘴道:“又來了,臉皮真厚。”話音雖低,但還是清清晰晰傳入他耳中。柳誌遠心頭一震,臉窘的通紅,隻覺羞恥至極,一時僵在那裡不動,尷尬異常。柳付功也是一愣,隨即破口大罵柳誌奇道:“放什麼屁?滾!”柳誌奇不服道:“我說錯了嗎?吃一頓兩頓算了,難道還要吃一輩子?”柳付功惱怒不已,隨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柳誌奇哭道:“娘,爹打我。”轉身去找他娘。柳付功不去理他,對柳誌遠道:“彆放在心上,來,大伯給你盛飯。”柳誌遠搖了搖頭,道:“大伯,你不用忙了,謝謝。”轉身出門,剛一轉身,淚水便如斷線珍珠,簌簌直落。
柳付功急道:“回來,回來!”柳誌遠充耳不聞,淚流的更急。柳付功大步將他追上,道:“你弟弟年紀小,不懂事,彆跟他一般見識。”柳誌遠道:“他說的對,我總不能在這兒吃一輩子。”再不想停留,邁步出門。柳付功喊了又喊,勸了又勸,總不能令他回心轉意,隻得由著他去,回頭嗬斥柳誌奇。
柳誌遠回到家中,插上門閂,大放悲聲。痛恨自己氣短誌低,吃人家的被人恥笑。想到恨處,自己打了自己兩個耳光,心想誌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自己雖然不是誌士廉者,但輕易接受彆人的施舍憐憫,也是天大的羞辱,娘在天有知,定是氣惱的很。深覺對不起趙慧,懊悔無限。
心中暗潮翻轉,不能平息。家中的人、事,翻來覆去在眼前晃動,遠遠近近,似夢如幻,有時鮮活清晰,有時朦朧難辨,紛至遝來,填滿他腦海心胸。他想想歎歎,歎歎哭哭,打定主意,再不受外人一餐一食。哭了一會兒,起身簡單收拾,要去那招工的工廠。
剛出門數百米,便聽有人叫道:“誌遠,誌遠。”定睛一看,卻是大姐柳思遠,原來柳思遠竟然也退學回來了。柳思遠心裡一熱,道:“大姐……”淚水奪眶而出。
柳思遠奇道:“你咋在家?”柳誌遠哭道:“我……我不上學了。”柳思遠一愣,道:“啥時間的事?為啥不上了?”柳誌遠把原由說了,道:“哪兒有錢賠給秦鎮長?即使借了錢賠他,以後咋辦?”柳思遠淚流滿麵,點頭道:“你說的是,誌遠,我也退學了。”
柳誌遠急了起來,道:“你咋能退學?再有三四個月就要高考了。”柳思遠黯然道:“你剛才也說了,咱們哪兒有錢上學?彆說三四個月了,沒錢三四天也撐不下去,不如省點兒錢和飯票,給慕遠和向遠。”柳誌遠知她說的在理,聞言沉默。
柳思遠道:“你要乾嘛去?”柳誌遠道:“縣城東有個工廠招工。”把朱賓的話說了。柳思遠道:“正好,咱們一塊兒去。”柳誌遠點了點頭。
二人出了柳家莊,先到鎮中,安頓好柳向遠,步行來到縣城,找到朱賓說的工廠。這工廠是製藥廠,全市有名,規模甚大。二人來到招工處,填寫了招工表,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第二日招錄名單貼出,幸喜都被錄上,然後領工作衣、認職工宿舍。不再多說。
第一天下班,到了開飯時間,姐弟倆一塊兒到職工食堂盛來飯菜,見臨窗旁一張桌子無人,便坐下來吃。食堂的飯雖不算好,但比起學校的稀湯寡水,實是珍饈美饌。二人早餓得緊了,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口吃完。正吃的高興,隻聽一人大聲嗬斥道:“誰讓你們坐這兒的,起來。”聲音粗魯無禮。
柳誌遠抬頭看去,隻見麵前站著一個男子,二十出頭,身材瘦小,小眼淡眉,尖嘴猴腮。那男子一手端飯,一手揮舞著讓柳誌遠讓開。見柳誌遠抬頭,不耐煩道:“看什麼看?快起來。”
柳誌遠不明所以,見他沒半點兒規矩,心中有氣,坐著紋絲不動。那人怒道:“滾開!”伸手將他的飯碗一推,把自己手中的碗重重放在桌上。
柳誌遠火冒三丈,強壓著火道:“你乾啥?”那人道:“乾啥?這位子是你能坐的嗎?”柳誌遠道:“咋不能坐?”那人嘿嘿笑道:“說你不能坐,就不能坐,這是我孟榮軒專屬的,誰坐都不行。”
柳思遠不想惹事,慌忙站起,對柳誌遠道:“走吧。”那人看看柳思遠,見她玉膚凝脂,明眸櫻唇,不由放緩聲音道:“快走快走!看你們初來乍到,今天就饒了你們。”
柳誌遠怒極反笑,不但不走,反而道:“座上寫你名字了?”孟榮軒道:“廢什麼話!”忽地一掌打了過來。柳誌遠叫道:“打人了!”閃身躲開。因是第一天上班,不想與人打鬥,並不出手還擊。
孟榮軒是工廠老板孟舟的親侄,孟舟沒有兒子,將他視如己出。孟榮軒人雖不堪,但學習還行,上了醫校,回廠裡當了技術員,也算廠裡少有的技術人才。有此兩點,再加上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俗語稱“地頭蛇”的,因此平日裡趾高氣揚,橫行霸道,動輒欺淩出苦力掙錢的車間小工,女的調戲,男的打罵,是廠裡的一害。眾人對他恨極,卻都敢怒不敢言,避之宛如瘟疫。柳誌遠剛剛進廠,自是不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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