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人撞開房門衝進去時,李太太已斜倚在床邊。那隻白色藥瓶滾落在地毯上,小小的白色藥片散落一地,宛如一幅詭異冰冷的星圖。他跪下去,握住她的手——指尖是刺骨的冰涼,腕間脈搏已然沉寂。
佳欣僵立在走廊的陰影裡,肩上的皮草無聲滑落,堆疊在腳邊,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後殘留的廢墟。閃電劃過,瞬間照亮她的臉,那張絕美的臉上沒有驚慌,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琥珀色的眼瞳深處,甚至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了然於胸的微光。
她聽見李超人嘶吼著“叫醫生!”,那聲音沙啞破碎,全然不似人聲。
三分鐘,或許更短。家庭醫生趕到,探手,搖頭。心電圖監視屏上,那道象征生命的曲線,已化作一條冰冷、平直、通往永恒的河流。
淩晨四點。深水灣道被紅藍警燈與淒厲雨聲撕扯。
管家阿琴麵無表情地將滑落的皮草重新披回佳欣肩頭,聲音低啞:“我送您從後門走。”
沉重的鐵門再次開啟,車燈劈開濃稠的雨幕,照亮一條濕漉漉的、無法回頭的路。佳欣坐進車裡,最後回望了一眼那座在風雨飄搖中燈火通明的巨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輕輕攏了攏那件價值不菲的貂裘,女士包裡靜靜躺著那張三千萬支票。
李超人枯坐床邊,緊握著妻子逐漸冰冷僵硬的手。指尖傳來的寒意,猛然刺穿二十餘年的時光壁壘——他想起新婚不久,她教他念那個英文單詞:
“forever,永遠。”
那時她的笑容,仿佛擁有全世界的光。
如今,這“永遠”,永遠凝固在了那年的最後一秒。
天色破曉,新聞播報冷靜得近乎殘酷:
“長江實業主席李超人夫人,因突發性心臟病,於元旦淩晨在深水灣道寓所不幸辭世。”
報道隻字未提那輛深夜駛入深水灣的銀色幻影,更無隻言片語涉及一個名叫佳欣的年輕女子。
七日後,葬禮。黑壓壓的人群,白茫茫的花海。
李超人立於靈堂中央,兩鬢竟在一夜之間覆滿霜雪。他抬手,指尖極其緩慢地撫過冰冷的棺木,如同摩挲一張承載著半生歲月、已然褪色的舊照片。身後,長子麵色沉痛垂首,次子眼眶赤紅如血,緊攥的雙拳青筋暴起,指節捏得慘白。當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觀禮人群邊緣時,一個戴著寬簷黑帽、麵罩黑紗的纖細身影一閃而過,雖看不清麵容,但那驚鴻一瞥的身姿與氣質,已足以讓他心臟驟停——是她!次子的拳頭捏得更緊,骨節發出可怕的咯吱聲,幾乎要掙脫理智的束縛。
“佳欣”這個名字,自此成為李家最深的禁忌,一道永遠無法彌合、稍一觸碰便鮮血淋漓的隱秘裂痕。
多年光陰如深水灣的潮汐,無聲漲落。
深水灣道79號的書房,一切陳設依舊凝固在時光裡。壁爐上方,那張黑白結婚照被擦拭得光可鑒人,纖塵不染。
每年元旦破曉,李超人必獨自驅車前往墓園。帶一束潔白如雪的梔子花,在冰冷的墓碑前一坐便是一個時辰。他從未對任何人再提起1989年的最後一夜,隻在靈魂深處,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淩遲:
“是我親手掐滅了那盞燈。”
而世界的另一端,某個陽光灼熱的海島,每當午夜零點的鐘聲穿透寂靜,佳欣總會無端地抬起頭——恍惚間,仿佛又看見那一年深水灣的雨夜裡,半山之上,一盞燈驟然熄滅,如同星辰自天際無聲隕落。她輕晃著杯中的紅酒,鮮紅的液體映著她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龐,琥珀色的眼瞳裡,卻沉澱著一種曆經風霜、看透世事的漠然與冰冷。那晚的激情與毀滅,仿佛隻是她漫長人生劇本中,一個濃墨重彩又最終被翻過的篇章。
歲月並未撫平那道裂痕。愧疚如同附骨之疽,啃噬著李超人的心魄,日漸深重。次子眼中那抹無法化解的赤紅,如同無聲的控訴,夜夜灼燒著他。
第五個忌日剛過不久,一個風雨交加的黃昏,一位自稱“玄真子”的風水大師,如同鬼魅般叩響了深水灣道79號沉重的大門。他身形瘦削,一件半舊的道袍被雨水浸透,緊貼在身上,更顯其形銷骨立。唯獨那雙眼睛,銳利如鷹隼,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的陰翳。
玄真子並未多言,隻要求在主宅內外“略作勘察”。他手持羅盤,步履飄忽,指尖在冰冷的牆壁、門框、樓梯扶手上緩緩劃過,神情凝重得如同在丈量地獄的邊界。最終,他在李太太生前的主臥窗前停駐,窗外正是深水灣幽暗起伏的海麵。他長久地凝視著那片吞噬了無數秘密的海水,半晌,才轉向麵色灰敗的李超人,聲音低沉而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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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恕貧道直言。尊夫人之魂,怨氣深結,久困於此水灣之下,不得安寧。此宅格局雖貴,然水法逆衝,龍氣受困,更兼……更兼有陰魂執念糾纏,已成大煞。長此以往,家宅難寧,子孫福澤亦恐受其累。”
“可有解法?”李超人的聲音乾澀沙啞。
玄真子眼中精光一閃,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圖紙,徐徐展開。“需以風水大陣鎮之。在此處,”他的指尖重重戳向圖紙上深水灣一處臨海懸崖,“建一座‘鎮魂居’。形製須極儘華美,取‘金玉滿堂’之意,以純陽貴氣壓製水底陰寒。更要深埋九根百年雷擊棗木所製的‘鎖龍釘’,方能釘住水脈,鎖住怨魂,使其不再興風作浪,反能蔭庇後人。”
圖紙上那座依山麵海、雕梁畫棟的彆墅,被命名為:《月明樓》。
代價是五千萬港幣。
支票遞出的瞬間,李超人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那數字巨大得足以令人窒息,然而,玄真子描繪的“怨魂不得安寧”、“子孫受其累”的景象,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他需要一種昂貴的儀式來“贖罪”,哪怕明知其中可能摻雜著虛妄。那夜書房裡,佳欣那具散發著致命誘惑力的年輕軀體,那場在道德懸崖邊緣、在亡妻臥榻之畔無聲上演的、充滿征服與獻祭意味的激情糾纏,如同燃燒的烙鐵,在此刻再次燙傷他的記憶。他需要這五千萬來“鎮壓”的,又何止是亡妻的怨魂?
《月明樓》破土動工,工程浩大,耗費巨資。懸崖之上,一座風格怪誕、奢華至極的白色建築拔地而起,在碧海藍天映襯下,像個突兀而憂傷的驚歎號,又像一座麵向大海的冰冷陵墓。九根巨大的“鎖龍釘”被深深打入地基下的岩層,據說每一根都刻滿了玄真子親手繪製的符籙。
彆墅落成之日,玄真子早已攜巨款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同從未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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