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夏,香港,半島酒店。
時光的潮水奔湧了四年。石庫門天井的舊影、黃梅天的潮濕氣息與離彆的風,沉澱在阿寶心底最深的角落,卻未曾磨損他眼中的銳氣。此刻的他,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步履沉穩,周身散發著自信與乾練——他是滬港商界新銳“寶總”。踏入半島酒店這金碧輝煌的大堂。
水晶吊燈折射著璀璨光華,空氣中浮動著高級香氛與醇厚咖啡的氣息。阿寶在咖啡廳臨窗的雅座坐下,目光掠過衣著光鮮的賓客。就在這時,他的視線驟然定格。
是她。
雪芝。她穿著半島酒店侍者標誌性的米白色鑲金邊製服,身姿挺拔,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優美的頸項。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很淡,更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韻。她的肌膚在燈光下顯得細膩,鼻梁秀挺,那雙曾經讓阿寶深陷的杏眼,此刻低垂著,專注地將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擺放在鄰桌,動作優雅而標準。
阿寶的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隨即沉了下去。月入兩萬的老板?優渥體麵的生活?眼前這個在頂級酒店裡做著基礎服務工作的身影,無聲地揭開了電話裡那些華麗言辭的麵紗。巨大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心疼瞬間攫住了他。她寧可在這裡,也不願……?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幾步走到她麵前,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雪芝?”
雪芝的身體明顯一僵,手中的銀質夾勺“叮”一聲輕響,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掠過驚愕、慌亂,隨即被一種極力維持的平靜覆蓋。她認出了阿寶——這個她曾用最決絕的話語推開,又用最虛榮的謊言粉飾過的男人。他如今的意氣風發,像一束強光,照見了她此刻的境地。她迅速蹲下身撿起勺子,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聲音平穩卻帶著刻意疏離的禮貌:“先生,您認錯人了。我叫cindy,是這裡的服務員。”
“認錯人?”阿寶的聲音裡壓抑著翻湧的情緒,目光緊緊鎖住她刻意回避的臉。
雪芝站起身,背脊挺得筆直,仿佛凝聚了全身的力氣維持著這份體麵。她的臉色微微發白,但那雙杏眼抬起來看向阿寶時,裡麵不再是昔日的迷茫,而是一種經過世事沉澱後的沉靜,甚至帶著一點近乎固執的坦然。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清晰而平靜:“阿寶……寶總。過去的雪芝,早就留在過去了。我現在是蓓蒂,一個……靠著自己雙手工作的人。你看到的,就是我真實的生活。沒有月入兩萬的公司,隻有這個。”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名牌,語氣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釋然,“十年前的話,都忘了吧。我們都各自努力,這樣……挺好。”
她的話,像一塊冰投入阿寶沸騰的心湖。他徹底明白了。那所謂的“成功”,不過是她在破碎的婚姻與香港商人陳先生結合又分離)和可能的挫折後,為了守住最後一點自尊,在他麵前築起的華麗泡影。她選擇在這裡付出辛勞,默默承受,也不願接受他伸出的援手。那句“靠自己”,是她僅存的驕傲勳章,也是她為自己選擇的道路。
咖啡廳的悠揚樂音此刻顯得有些空茫。兩人之間,隔著無形的歲月長河,是各自選擇的岔路,是雪芝用沉默和倔強劃開的距離。阿寶看著她眼中那份明確的界限,喉頭發緊,千言萬語哽在胸口。他知道,此刻任何形式的同情或幫助,對她都可能是一種冒犯。沉重的靜默籠罩下來,分離似乎近在咫尺。
就在阿寶感到一股深沉的無力,準備將這苦澀的重逢悄然畫上句點時,一個沉穩有力、帶著天然權威感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寶總?幸會。”
阿寶和雪芝同時循聲望去。石宏信步走來,一身考究的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身姿筆挺,氣度從容不迫。這位宏宇集團的掌門人,香港商界炙手可熱的年輕巨擘,石鬆的嫡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商業微笑,目光敏銳地掠過阿寶,又在雪芝身上停留片刻,帶著一種審視評估的意味,卻無半分輕視。
“石生?”阿寶迅速收斂情緒,恢複商人的敏銳,伸出手,與石宏有力一握。
石宏的目光轉向雪芝,語氣轉為公事公辦的乾練:“雪芝小姐他顯然精準地捕捉到了名牌信息),剛才的情況處理得很得體。宏宇集團旗下酒店管理公司正在擴展業務,尤其需要你這樣在頂級酒店服務、且能沉著應對突發狀況的專業人才。”他稍作停頓,目光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銳利,“不知你是否願意考慮加入宏宇?職位是客戶關係部副經理,直接向我彙報。除了具有市場競爭力的薪酬,集團會為管理層提供員工福利房,租金遠低於市價。另外,”他補充道,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集團配套的頂級商業健康保險計劃,覆蓋範圍非常全麵。”
雪芝徹底怔住了。這突如其來的橄欖枝,條件優厚得如同天方夜譚,卻精準地指向了她生活裡最現實的痛點:一份能真正立足的體麵職位、一個穩定的安身之所、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健康保障。石宏的語氣和眼神裡沒有施舍,隻有基於價值的商業邀約。她下意識地看向阿寶,他眼中充滿了急切的鼓勵和一種重新燃起的、灼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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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宏的出現,像一道劈開陰霾的閃電,瞬間照亮了僵局。他提供的不是憐憫,而是一條帶著尊嚴和未來的康莊大道,一個將破碎重新拚合的可能。
阿寶深吸一口氣,看向雪芝,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雪芝。石總的提議,是難得的機會。不是為了任何人,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以後能真正、穩穩地‘靠自己’。答應下來。”
雪芝的目光在石宏篤定沉穩的麵龐和阿寶殷切堅定的眼神間遊移。半島酒店製服挺括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些,腳下光可鑒人的大理石仿佛也傳遞著一種踏實的暖意。長久以來壓在心底的巨石,第一次感到了鬆動。她緊抿的唇線終於放鬆,那層包裹著心房的冰殼,在這現實而有力的暖流衝擊下,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她迎向石宏的目光,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絲重新找回的鎮定和微不可察的希冀:“石總……非常感謝您的賞識。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石宏微微頷首,露出一個一切儘在掌握的淡然笑意:“當然,邱小姐。這份邀約誠意十足,期待你的加入。”他轉向阿寶,“寶總,關於合作,我正好有些想法,改日我們詳談。宏宇的大門,為你敞開。”
石宏優雅地轉身離去,留下阿寶和雪芝站在原地。空氣中,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已被一種嶄新的、充滿張力的可能性所取代。1990年夏日的陽光,穿透半島酒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明亮地灑在光潔的地麵上,也溫柔地拂過雪芝的臉龐。她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因工作而略顯粗糙卻依然修長的手,再抬眼望向窗外繁華似錦的香港街景,眼神深處,那被生活暫時掩埋的、屬於“雪芝”的光芒,正艱難而堅定地,一點點重新亮起。命運那看似沉重的車輪,在這個陽光熾烈的夏天,即將隕落的玫瑰,雪芝,被一隻無形卻強有力的手,沉穩地推向了一個嶄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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