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沸騰的刻度
時間像被按下了快進鍵,倏忽間已是1990年的春天。深圳的空氣不再僅僅是燥熱,而是彌漫著一種近乎癲狂的、金屬摩擦般的焦灼氣息。證券交易所尚未正式掛牌,但“老五股”深發展、深萬科、深金田、深安達、深原野)的價格早已掙脫了地心引力,在簡陋的櫃台市場和喧鬨的“馬路市場”裡,上演著令全世界瞠目的奇觀。
日漲幅100?司空見慣。
換手率200?不足為奇。
一張印著公司名稱、蓋著紅章的紙片,在短短幾小時內就能在無數雙滾燙的手中傳遞,價格打著滾地向上翻騰。街頭巷尾,茶樓飯館,人們談論的不再是衣食住行,而是代碼、價格、內幕消息。財富的幻影在熾熱的陽光下瘋狂膨脹,將整個城市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集體亢奮。
k先生:雲端俯瞰
福田區,一棟嶄新玻璃幕牆大廈的高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圳急速生長的天際線,車流如織,工地轟鳴。窗內,卻是一片與外界喧囂隔絕的、近乎冷冽的靜謐。
k先生站在窗前,背對著寬敞得可以打羽毛球的豪華辦公室。他穿著質地精良的藏青色西裝,金絲眼鏡反射著窗外明亮的光線,鏡片後的目光深邃,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疏離感。辦公室鋪著厚厚的地毯,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光可鑒人,桌上除了幾部電話、一台新式電腦顯示器,最顯眼的是一座小型銅牛雕塑——那是追隨者們恭賀他喬遷之喜的禮物。
“k總,‘金田’今天開盤就衝了120,現在櫃台那邊擠爆了,根本掛不進單!”一個年輕精乾的助理拿著最新報價單,聲音裡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k先生轉過身,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隻是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弧度。“不急。讓阿強他們繼續在下麵‘掃貨’,專挑恐慌拋出來的散單,價格壓到限價令的底線。”他的聲音平穩,像在談論天氣,“深發展那邊,大戶室的張總約好了嗎?下午三點,我要和他談談‘鎖倉’的事。”他的財富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如同坐上了火箭。抵押羅湖小房換來的三千股深發展,如今的價值已是天文數字。通過杠杆融資、信息優勢和對市場情緒的精準操控,他編織著一張巨大的網,網羅著追隨者的資金和市場的狂熱。他站在雲端,俯瞰著腳下沸騰的“蟻群”,享受著權力與財富帶來的極致快感。風險?他當然知道。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和手腕。他拿起桌上的鍍金打火機,“啪”地一聲點燃一支進口香煙,煙霧繚繞中,眼神銳利如刀。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李李拿著一份文件走了進來。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青澀的助理,一身剪裁合體的職業套裝,氣質沉靜乾練,但眉宇間比以往多了一份不易察覺的凝重。她看到k先生站在窗前的背影,那融入新環境的優雅與掌控感如此強烈,卻讓她心底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憂慮。
“k總,這是政府今天發布的第五道‘限價令’細則,還有…市場情緒分析報告。”李李將文件放在桌上,聲音清晰。
k先生轉過身,目光落在李李身上,帶著一絲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他注意到她眼底的那份憂慮。“怎麼?李經理也覺得政府這十二道金牌,真能壓住這團火?”他語氣帶著玩味,像是在考驗。
李李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退縮:“k總,價格完全脫離價值了,換手率高得離譜,這像…像一個巨大的泡沫。政府的決心,這次看起來不一樣。”她斟酌著用詞,“而且,場外配資…風險太大了。”
k先生輕輕笑了笑,踱步到辦公桌前,拿起那份限價令文件隨意翻了翻。“泡沫?在它破滅之前,它就叫繁榮。李李,你太謹慎了。政府?他們需要這個市場,也需要我們。”他放下文件,手指點了點桌麵,“記住,在彆人恐懼的時候,正是我們貪婪的時機。下午的會,你也參加。”
李李看著他篤定的眼神,最終隻是點了點頭:“好的,k總。”她轉身離開,帶上門前,目光掃過那座昂首向天的銅牛雕塑,心底的不安卻更深了。k先生的世界,越來越像一個精心構築卻又搖搖欲墜的空中樓閣。
唐先生:熔爐邊的冷眼
與k先生窗明幾淨的雲端世界截然不同,唐先生的世界依然紮根在塵土與汗水之中。不過,地點已經從當初的簡易板房,換成了工程指揮部一個相對寬敞的辦公室。窗外是巨大的工地,塔吊林立,機器轟鳴。
辦公室裡煙霧依舊濃重。唐先生坐在一張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後,身上還是那件半舊的工裝外套,隻是洗得發白。他麵前攤開的不是股票報價單,而是幾份厚厚的工程圖紙和預算表。那個磨損的計算器放在手邊。
一個心腹手下站在桌前,手裡拿著一個鼓鼓的黑色密碼箱早已取代了當年的鐵皮箱),低聲彙報:“哥,按您的意思,金田、安達,還有之前收的一些零散貨,趁著這幾天限價令前最後的瘋狂,大部分都出掉了。價格…好得嚇人。”他拍了拍密碼箱,“都在這裡了,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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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生沒看密碼箱,目光落在圖紙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深不見底的眼中沒有狂熱,隻有一片沉靜的審視。“弟兄們的‘存錢’,都按比例分下去了?”他問,聲音低沉。
“分了!按您說的,都是現金!兄弟們拿到錢,眼睛都直了,好些人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手下語氣興奮。
唐先生抬手打斷他:“告訴他們,錢拿穩了,該寄回家的寄回家,該娶媳婦的娶媳婦,彆全砸回那個火坑裡去。”他拿起計算器,按了幾下,紅色的數字跳動,映著他黝黑而堅毅的臉龐。“剩下的這些,”他指了指桌上另一份薄薄的股票憑證文件主要是深金田的核心倉位),“先放著。等風頭過去,找個合適的時候,一次性解決。”
他的財富同樣以驚人的速度膨脹。當初用兄弟們一半工錢和工程利潤換來的原始股,在瘋狂的牛市中價值翻了何止十倍百倍。但他異常清醒。櫃台前目睹的混亂與貪婪,政府一道緊似一道的限價令,都像警鐘在他心中長鳴。這個市場太熱了,熱得不正常,熱得隨時可能爆炸。他的策略極其明確:利用這最後的瘋狂,將大部分籌碼高位套現,將實實在在的現金落袋為安,分給跟著他打拚的兄弟們,讓他們分享時代的紅利。而他保留的核心資產,則瞄準著更長遠的布局——一個能由他掌控、能持續產生穩定現金流的實業平台。資本遊戲雖好,但根基必須紮在看得見摸得著的土地上。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麵熱火朝天的工地。這裡,才是他力量的真正源泉。他的目光似乎越過了深圳喧囂的樓宇,投向了更廣闊的地平線。聽說,浦東那邊,也快開始了?新的戰場,需要新的資本和兄弟。
李李:冰與火之間的獨行
李李的辦公桌,也搬進了一間獨立的、稍小的辦公室,這是她憑借能力和k先生信任換來的。桌麵上,除了電腦屏幕上滾動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實時報價和換手數據),還放著一個擦拭得很乾淨的硬殼筆記本——裡麵依舊珍藏著那張最初的100股深發展憑證。它的價值如今已是一個當初她不敢想象的天文數字。
她看著屏幕上深原野那誇張的漲幅和換手率,政府新發布的限價令公告在角落裡閃爍。k先生下午“鎖倉”會議的計劃在她腦中盤旋。鎖倉?那意味著更大的資金捆綁,更深的介入,在政府強力乾預的當下,風險幾何級數放大。她拿起電話,又放下。她知道自己的提醒在k先生眼中,或許隻是婦人之仁。
她打開筆記本,指尖輕輕撫過那張深發展的憑證,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靜。她沒有像k先生那樣運用杠杆呼風喚雨,也沒有像唐先生那樣大規模套現離場。她依舊堅守著自己的核心資產——深發展,以及少量基於理性分析買入的股票。在瘋狂的浪潮中,她像一個孤獨的泳者,努力保持著冷靜的判斷。她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和市場敏感度,在限價令製造的波動縫隙中,進行著謹慎而精準的小額交易,不斷積累著經驗和資本。她的財富同樣在穩健增長,雖遠不及k先生的龐然大物,也沒有唐先生落袋為安的巨額現金,但每一步都走得紮實,風險牢牢鎖在可控的箱子裡。
下午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條紋。她深吸一口氣,關掉了令人心浮氣躁的行情屏幕,拿起筆,開始在一張白紙上,冷靜地分析政府連續乾預下市場可能出現的幾種路徑。泡沫終會破滅,她需要為那一天做好準備。窗外的深圳,在1990年熾熱的春光裡,像一個燒紅的巨大熔爐,資本的火舌瘋狂舔舐著天空,發出劈啪的爆裂聲。k先生在雲端運籌帷幄,唐先生在熔爐邊冷眼收網,而李李,則在冰與火的縫隙間,執著地書寫著自己的生存法則。風暴,還在醞釀更猛烈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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