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春天在石星按部就班的工作中悄然滑過。在上海港機廠技術部機械一組的日子,熟悉又陌生。工作內容與在振華時並無二致——依然是岸橋集裝箱起重機)的設計、圖紙審核、局部結構優化。巨大的鋼鐵骨架、複雜的機構運動、精確的載荷計算,這些冰冷的參數構成了他日常的主旋律。然而,工作氛圍卻天壤之彆。振華是緊繃的弓弦,充滿了向國際市場衝鋒的緊迫感;這裡則是緩慢流淌的溪流,老陳的談笑聲、老王滔滔不絕的“江湖經驗”、辦公室裡彌漫的茶水味和舊紙張氣息,構成了安穩甚至略帶慵懶的背景音。
三個月試用期轉瞬即逝。石星的表現無可挑剔,名校底子加上振華曆練出的紮實功底,讓他處理工作遊刃有餘。轉正手續辦得波瀾不驚,那張象征身份的《錄用通知書》上,清晰地印著“可辦理上海集體戶口”的字樣。石星平靜地交上了4000元的工本費,心中一塊巨石落地。上海戶口,這張通往未來諸多可能性的門票,終於握在了手中。他不再是這座城市的過客。
下班後的時間,石星也找到了“高效利用”的方式。名義上是申請加班——為了混一份廠裡食堂提供的免費晚餐味道尚可,勝在免費)。但實際上,當辦公室其他人陸續離開後,機械一組靠窗的幾台電腦屏幕便亮了起來。帝國時代的伐木聲、建造城堡的音效,暗黑破壞神裡亞馬遜戰士的箭矢破空聲、野蠻人的怒吼,開始在安靜的辦公室裡回蕩。石星和幾個同樣年輕的同事小李、小曹)迅速聯網,在虛擬世界裡廝殺得不亦樂乎。組長老陳有時晚上回來拿東西,看到這場景也隻是寬容地笑笑:“小年輕,精力就是旺!彆玩太晚啊!”這種心照不宣的“摸魚加班”,成了石星和小夥伴們心照不宣的樂趣,也省下了一筆晚飯錢。
但石星一周真正的重心,永遠是星期五。
一到下午三點,他就開始心不在焉。當牆上的掛鐘指針終於指向五點整,石星會立刻起身,飛快地收拾好桌麵,走到組長老陳桌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急切和誠懇:
“陳組長,今天家裡有點事,我下班就先走了?”
老陳正端著茶杯看報紙,聞言抬起頭,胖乎乎的臉上永遠是那副和善的笑容,揮揮手:“去吧去吧!周末愉快啊小石!路上當心!”他對這個勤快、懂事、交大畢業的小夥子印象極好,這點小方便自然不成問題。
石星如蒙大赦,抓起早已準備好的小包裡麵裝著給阿英帶的浦東小零食,或者一本她需要的複習資料),幾乎是衝出辦公室,衝出廠門,奔向附近的大橋一線公交站。
接下來的路程,是一場與時間和距離的賽跑,更是一場奔向幸福的奔赴。
大橋一線搖搖晃晃,載著歸心似箭的人們駛向浦西。車廂裡彌漫著汗味、汽油味和下班後的疲憊氣息。石星緊緊抓著扶手,目光急切地望向窗外不斷後退的浦東景象——建設中的高樓、低矮的廠房、繁忙的碼頭輪廓。車子終於艱難地駛過南浦大橋,浦西的繁華漸次展開。在徐家彙這個巨大的交通樞紐,石星像靈活的遊魚擠下車,又一頭紮進等待徐閔線開往閔行方向)的人群。
徐閔線是出了名的擁擠和顛簸。沙丁魚罐頭般的車廂,沒有空調,隻有頭頂吱呀作響的風扇攪動著悶熱的空氣。每一次刹車、每一次轉彎,都伴隨著乘客們身體不受控製的碰撞和低聲抱怨。石星往往隻能搶到一個站位,緊貼著車門或座椅靠背,忍受著顛簸。但他毫不在意。身體的搖晃和車廂的嘈雜,絲毫無法減弱他心中的火熱。一想到兩小時後就能見到那個在閔行等待的身影,所有的疲憊和不適都化作了甜蜜的期待。窗外的景色從徐家彙的高樓大廈,逐漸變成閔行的城鄉結合部,再變成熟悉的交大周邊道路,每一次變化都讓他離阿英更近一步。
阿英已經搬離了動遷中的東川路民房,住進了交通大學校內的職工宿舍樓。雖然隻是一套小小的一室一廳,但有了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條件比之前好太多。最重要的是,這裡成了他們周末的“愛巢”。
石星風塵仆仆地趕到,敲開門。迎接他的是阿英明媚的笑容和撲鼻的飯菜香。小小的客廳裡,折疊方桌上已經擺好了幾樣家常小菜。洗去一身疲憊,換上舒適的家居服,兩人圍坐桌邊,邊吃邊興奮地討論著明天的行程。去哪裡玩?這成了每個周五晚上最甜蜜的議題。
徐家彙:2000年的徐家彙,是上海絕對的商業中心,繁華得令人目眩。他們手牽手穿梭在港彙恒隆廣場明亮寬敞的中庭,仰頭看著那時還很稀罕的跨層自動扶梯,感覺像走進了未來。在太平洋百貨,他們買不起什麼貴重東西,但阿英會在一樓的化妝品櫃台流連,試用各種香水,石星則耐心地陪著,偶爾給她買一支打折的唇彩,就能讓她開心好久。美羅城巨大的球形玻璃幕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裡麵各種新奇的小店和美食讓他們流連忘返。石星用一台廉價的傻瓜膠卷相機富士膠卷,紅色包裝),記錄下阿英在港彙門口巨型聖誕樹、在美羅城球幕前的笑臉。照片裡,阿英穿著樸素的連衣裙,笑容羞澀又燦爛,背景是世紀初蓬勃的都市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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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明珠與外灘:乘坐輪渡過黃浦江,是既經濟又浪漫的選擇。站在東方明珠下仰望,那個巨大的球體依然是上海最耀眼的地標。他們舍不得買票登塔排隊也長得嚇人),就在塔下的濱江大道漫步。江風拂麵,對岸是萬國建築博覽群構成的外灘。夜晚的外灘燈火輝煌,霓虹閃爍,勾勒出老建築的輪廓。石樓海關大樓)的鐘聲悠揚,和平飯店的綠色尖頂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神秘。他們沿著著名的“情人牆”慢慢走,看著江麵上遊輪駛過,拖曳出長長的光帶。相機快門按下,定格的是兩人依偎在璀璨夜景前的剪影,背景是黃浦江的波光和陸家嘴初現崢嶸的天際線。
長風公園:如果想親近自然,長風公園是絕佳選擇。巨大的銀鋤湖波光粼粼,租一艘腳踏船,兩人合力蹬著踏板,小船晃晃悠悠地駛向湖心。岸邊垂柳依依,遠處是公園標誌性的鐵臂山。陽光灑在湖麵上,也灑在阿英興奮的臉上。他們買一個吹泡泡的玩具,看七彩的泡泡在陽光下飛舞、破滅,笑聲在湖麵上蕩漾。在公園的草坪上野餐,簡單的麵包、火腿腸、水果,配上阿英煮的茶葉蛋,就是人間美味。相機記錄下湖光山色間,阿英舉著泡泡棒、笑容純淨如孩童的瞬間,還有石星笨拙地試圖給她頭上插一朵小野花的窘態。
膠卷是寶貴的,每一張照片都承載著甜蜜。石星小心翼翼地把拍完的膠卷收好,等著周末結束去照相館衝洗。這些廉價的照片,是他們愛情最珍貴的見證。
夜色漸深,喧囂的城市慢慢安靜下來。小小的職工宿舍一室一廳裡,隻剩下溫馨的燈光和兩人相依的身影。電視裡播放著無聊的節目,但誰也沒認真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甜蜜又緊張的氣息。
“星哥……”阿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粘膩和猶豫,她輕輕靠在石星肩頭,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衣角,“今天……太晚了。”她抬起眼,飛快地瞟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又迅速低下頭,臉頰飛起兩朵紅雲,聲音細若蚊呐,“這麼晚……再去找阿益他們……太麻煩人家了……”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用儘了所有勇氣,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補充道:“而且……客廳的沙發……其實也可以睡人的……”說完這句話,她整個耳朵都紅透了,像熟透的蝦子,身體也微微僵硬,不敢再看石星。
這句話像一道細微卻威力巨大的電流,瞬間擊穿了石星努力維持的平靜。少女的暗示如此清晰,帶著羞怯卻無比主動的熱情。她不再是那個怯生生、需要他製造“偶遇”的小女孩了。她的信任和依戀,在這個封閉而私密的空間裡,化作了最直接的邀請。
石星的心臟猛地一縮,隨即瘋狂地跳動起來,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阿英身體的溫熱和輕微的顫抖,能聞到她發間清新的洗發水味道和她身上獨有的、少女的甜香。洪荒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丹田處劇烈翻騰、咆哮,衝擊著他理智的堤壩。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接受!這是水到渠成!她就在你懷裡!
他低頭看著阿英羞紅的側臉和微微顫抖的睫毛,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她把自己最脆弱、最信任的一麵,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麵前,將決定權完全交予他手。
石星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將阿英更緊地擁入懷中。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和瞬間的僵硬。他的呼吸變得粗重,喉結滾動,目光不受控製地掃過客廳那張窄小的舊沙發。沙發套洗得有些發白,在昏黃的燈光下,仿佛散發著某種致命的誘惑。
一旦邁出這一步,他與阿英的關係將不可逆轉地突破最後的界限。那份小心翼翼的守護、循序漸進的發展,將瞬間被點燃、燃燒,甚至可能失控。而他腦海中,那二十年後刺耳的咆哮聲,如同冰冷的警鐘,在欲望的烈火邊緣敲響。
“阿英……”石星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極力壓抑的顫抖。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裡滿是少女誘人的芬芳,幾乎讓他防線崩潰。
這一夜,甜蜜的約會餘韻被一場無聲的、驚心動魄的意誌力戰爭取代。石星如同一尊石雕,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用儘全力對抗著體內翻江倒海的欲望,守護著那層尚未捅破的窗戶紙,也守護著或者說,延遲著)那既令人期待又讓他隱隱恐懼的、徹底交融的未來。窗外,是2000年上海寧靜的春夜;窗內,是一個男人在欲望與理智的懸崖邊緣,苦苦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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