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府的議事廳內,檀香燃得正烈,卻壓不住滿室的肅殺之氣。
青磚地縫裡,似還浸著早年征戰的血痕,梁上懸著的“定鼎江南”匾額,在燭火下泛著沉鬱的光,
將兩邊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左首是朱元璋的核心班底,徐達甲胄未卸,護心鏡上的刀痕還凝著霜氣;
湯和按在腰間劍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馬昕將手揣進衣袖,眯著眼睛!
李善長捧著卷宗,指尖卻在紙頁邊緣,掐出了白痕;
劉伯溫眯著眼,指間輕撚的竹箸在案上輕點,似在算著什麼。
右首的大元使者坐得筆直,卻難掩底氣虛浮。
巴圖身著織金蒙古袍,領口的貂絨沾了些旅途的風塵,臉色是掩不住的灰敗
——三日前,王保保率領的數萬鐵騎,在鎮江外,被常遇春的伏兵衝得七零八落,
連丟三座營寨,
此刻他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生怕泄了心底的慌。
身旁的呂昶倒顯得鎮定,青布袍衫打理得齊整,手裡捧著個紫檀木盒,目光在廳內掃過,帶著老謀深算的沉靜。
“朱王爺,”
巴圖先開了口,聲音刻意提得老高,卻掩不住尾音的發顫,
“鎮江一戰,不過是我大元一時輕敵,
王保保將軍已收攏殘部,在常州穩住陣腳。
放眼江南,我大元尚有兩淮、浙西數州之地,甲士逾十數萬,糧草可支半年,依舊兵強馬壯,絕非任人宰割之輩!”
這話一出,湯和當即冷笑一聲,手“啪”地拍在案上:“巴圖大人好大的口氣!
王保保的殘部加起來不足兩萬,連戰馬都折損了大半,常州城守得跟紙糊似的,
再打三日,我便能率軍踏平城門,何談‘穩住陣腳’?”
“湯將軍莫要逞口舌之快!”
巴圖猛地抬眼,眼眶泛紅,
“我大元鐵騎縱橫天下百年,豈會因一場小敗便一蹶不振?
若真拚個魚死網破,你們吳王府也未必能討到好處!”
朱元璋坐在上首,龍椅般的座椅,襯得他身形愈發沉凝。
他手指按在腰間的玉帶上,目光掠過巴圖緊繃的臉,又落在呂昶紋絲不動的身上,
緩緩開口:“巴圖大人,本王向來務實。
王保保兵敗是事實,你我都不必繞彎子。
今日請二位來,是談,不是聽你誇海口的。”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巴圖喉結滾動了一下,竟一時語塞。
廳內靜了片刻,呂昶終於放下手中的木盒,緩緩起身,對著朱元璋拱手行禮:“王爺明鑒。
巴圖大人所言,並非虛言——我大元雖遭小挫,卻仍有自保之力,真要僵持下去,隻會讓百姓流離失所,於雙方都無益處。”
他話鋒一轉,語氣緩和了幾分:“今日前來,除了商議戰事進退,我等還有一事相商——互換俘虜。
自亳州之戰以來,你我雙方互有俘獲,我大元營中,有你吳王府的校尉、士兵共計三百餘人;
想來王爺麾下,也羈押著我大元不少將官兵士。不如就此互通有無,各歸其主,也算留幾分餘地。”
這話一出,廳內眾人都愣了愣。
徐達眉頭微皺,轉頭看向朱元璋——他們,本以為元使會為鎮江兵敗討價還價,或是乞求休戰,
卻沒想到竟先提了互換俘虜。
李善長也放下卷宗,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須。
朱元璋指尖一頓,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自然清楚,自己手裡確實押著不少元軍俘虜,其中不乏幾個千戶、百戶級彆的將官,這些人對元軍而言是戰力,
對他而言,卻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累贅!
養著要耗糧草,殺了又落人口實。
而元營中的吳王府士兵,多是早年征戰時被俘的老兵,其中還有幾個是徐達、湯和的舊部,將士們早有贖回之心。
“互換俘虜,倒不是不能談。”
朱元璋沉吟片刻,緩緩說道,
“多年交手,本王麾下雖勝多敗少,卻也知曉戰事凶險,將士被俘亦是常情。
各歸其主,於軍心士氣,確有裨益。”
徐達聞言,微微點頭!
他麾下有個跟隨多年的親兵隊長,在去年的滁州之戰中被俘,此刻聽聞能換回,心中不免一動。
湯和也鬆了鬆握著劍柄的手,臉上的怒色淡了幾分。
可就在這時,呂昶又補了一句,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若要互換俘虜,還請王爺應允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