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前的氛圍,總是很壓抑。
此時的鎮江府城,恰似一顆楔在江淮與江南之間的鐵釘子。
馬昕站在城樓上,眺望遠空。
大河滔滔!氣勢磅礴。
長江自西向東,浩浩蕩蕩繞城北而過,江麵寬逾三裡,浪濤拍岸,水聲震天,
既是天險屏障,也是水運要道;
城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田埂縱橫,幾條土路直通揚州方向,無遮無攔,是最易遭敵強攻的地段;
城西靠著一片淺山,山勢平緩卻林木蔥鬱,山間小道交錯,藏得住小股奇兵;
城南則連著丹徒城,官道寬闊,商鋪民居沿路鋪開,是糧草補給的命脈所在。
“有此雄城,足擋十萬大軍。”
馬昕感慨人力的強大。
這府城城牆周長九裡有餘,高三丈三尺,厚兩丈五尺,清一色青石夯土壘砌,
外側陡直如壁,連猿猴都難攀爬,
內側修有緩坡馬道,車馬兵士可從容上下。
鎮江金戈鐵馬,嚴陣以待。修了很多工事。
城牆上敵樓林立,共設十二座,每座敵樓高三層,樓頂架著了望塔,晝夜有士兵值守觀望;
城堞之間,每隔五丈便有一個垛口,
垛口後預留著射箭、架銃的位置,下方還暗藏著投放滾石擂木的暗口。
此時的鎮江城,早已沒了往日的繁華熱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硝煙味,與草木青澀氣交織的緊張氣息。
城牆上旌旗招展,“朱”字大旗在江風裡獵獵作響,旗下士兵身著紅色號服,
頭戴鐵盔,腰束皮帶,
或持長槍,或握腰刀,或挎弩箭,分班輪崗,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城外動靜。
城堞之下,投石機一字排開,足有三十餘架,每架都纏著粗壯的麻繩,
旁邊堆著磨得光滑圓潤的石彈,最大的足有笆鬥大小,最小的也有拳頭般重;
火銃架在專門打造的木架上,銃口烏黑,泛著冷光,銃手們正蹲在一旁,仔細擦拭著銃管,往藥池裡添裝火藥;
火箭捆成一束束,碼在竹筐裡,箭頭裹著浸油的麻布,透著危險的氣息;
滾石擂木堆得像小山,還有數十桶火油整齊排列,桶身貼著“小心火燭”的字條。
城北江麵上,十餘艘巡江戰船來回遊弋,
船身狹長,兩側開著銃口,船頭架著拍杆,船上士兵身著水靠,手持長矛,警惕地盯著江麵及對岸動靜。
城東、城西的哨卡也已加倍布防,
獵戶出身的士兵帶著獵犬,潛伏在城外樹林、田埂間,一旦有敵軍動向,便會立刻發出信號。
馬昕正沿著城牆馬道,緩步巡查,麵容剛毅,額頭上一道淺淺的疤痕,是這些征戰留下的印記。
他身著鎧甲,腰間挎著一把長刀,刀柄上纏著防滑的麻繩,步伐沉穩,
每走幾步便會停下,俯身查看城牆磚石是否鬆動,或是抬手拍拍身邊士兵的肩膀,叮囑幾句。
“馬都督!”
一聲洪亮的呼喊從身後傳來。
馬昕回身,見朱文正大步走來。
正二十七八歲年紀,身形略瘦卻挺拔,麵容俊朗,眼神銳利,
他身著輕便的皮甲,腰間掛著一柄短劍,走路帶風,透著一股少年將軍的英氣。
“文正來了。”
馬昕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伸手拍了拍朱文正的肩膀,
“剛巡查完西城門,那邊情況如何?”
朱文正走到馬昕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城外,
沉聲道:“城西淺山那邊一切安穩,哨卡加了雙倍人手,都是獵戶出身的老兵,
眼神尖,聽力靈,
就算有小股敵軍想潛行偷襲,也未必能瞞得過他們。”
他頓了頓,又道,“倒是城東,我總有些放心不下。”
馬昕點點頭,指著城東一望無際的平原:“你顧慮的是,城東無險可守,一馬平川,張士誠的軍隊若是來攻,最可能從這裡下手。”
他抬手比劃著,
“你看,這片平原土路開闊,正好適合大股步兵推進,若是他們帶著攻城器械,
順著土路直撲城下,咱們的防守壓力可就大了。”
朱文正認同地頷首:“正是如此。
張士誠盤踞蘇州多年,麾下軍隊以步兵為主,還有不少擅長攻城的悍卒。
他們常年在江南平原作戰,慣於平地推進,陣型齊整,衝擊力不弱。”
他話鋒一轉,“不過,他們也有短板。”
馬昕挑眉:“哦?你說說看。”
“張士誠的軍隊,大多是鹽梟、流民出身,早年靠著勇悍拚殺立足,”
朱文正語氣篤定,“但這些年他偏安江南,貪圖享樂,軍隊的銳氣已經不如從前了。
士兵們大多安逸,打順風仗還行,若是遇到硬骨頭,未必能堅持到底。”
他頓了頓,繼續分析:“而且,他們的騎兵薄弱。
江南多水網平原,不利於騎兵馳騁,張士誠麾下騎兵不足萬人,且馬匹質量遠不如我方騎兵,機動性差。
咱們若是能守住城東,不讓他們的步兵陣型展開,他們的優勢就發揮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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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昕聽得連連點頭,補充道:“還有一點,張士誠的軍隊補給線過長。
從蘇州到鎮江,路途不算近,若是咱們能派小股部隊騷擾他們的糧道,斷了他們的糧草供應,
用不了多久,他們自會不戰自亂。”
“馬都督所言極是。”
“不過,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張士誠麾下有幾員猛將,比如呂珍、李伯升,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作戰經驗豐富,擅長排兵布陣,咱們得小心應對。”
兩人邊走邊談,走到一處敵樓前,馬昕示意士兵上茶,兩人靠著欄杆坐下,望著城外的景色。
江風拂麵,帶著一絲涼意,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文正,你剛來鎮江,還不了解咱們這裡的兵力部署,我跟你說說。”
馬昕喝了口茶,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