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張年輕的臉,線條卻帶著一種飽經風霜的冷硬和殘忍。雨水衝刷著他臉上的汙泥,露出深陷的眼窩,高聳的顴骨,以及……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凝固著萬年寒冰的枯井!
瞳孔深處,沒有一絲屬於人類的溫度,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怨毒、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種……病態的滿足!
更讓我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是,這雙眼睛,這張臉的輪廓……儘管被歲月和戾氣扭曲得近乎猙獰,但我絕不會認錯!
是他!
竟然是……三年前那個蜷縮在戰火廢墟中、眼神空洞如死灰的少年!
那個在清剿行動尾聲,躲在燃燒的竹樓角落裡瑟瑟發抖、被我用壓縮餅乾引出來的孩子!那個被我下令放走,希望他能遠離這一切的孩子——阿萊!
記憶的碎片如同被閃電擊碎的玻璃,帶著尖銳的棱角狠狠刺入腦海!
燃燒的村莊,嗆人的硝煙,女人淒厲的哭喊,男人絕望的咒罵……還有角落裡,那雙在灰燼和陰影中死死盯著我,充滿恐懼和……某種當時無法理解的、更深邃東西的眼睛!
怎麼會是他?!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變成這樣?!那支反器材狙擊槍……那精準致命的槍法……這精心策劃的暴雨伏殺……一個恐怖的漩渦在我腦海中瘋狂旋轉!
阿萊——這個我親手從地獄邊緣拉回來的少年,如今卻化身成了這片雨林中最致命的複仇修羅!
他咧開了嘴。嘴角的肌肉因為某種極致的興奮而扭曲、抽搐。泥漿和雨水混合著從他臉上流下,滑過他森白的牙齒。一道刺目的鮮血,正從他被我子彈擦傷的肩頭傷口湧出,染紅了破碎的迷彩服,又被雨水迅速衝淡,蜿蜒流下。
“嗬…嗬嗬嗬……”
低沉、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枯骨般的笑聲從他喉嚨深處擠出,穿透震耳欲聾的暴雨聲,清晰地鑽進我的耳朵裡。
“終於…找到你了……”
他的聲音乾澀、怪異,像是許久未曾說話,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你們……教我的……”
他的笑容陡然放大,扭曲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露出了染血的牙齒,死死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錐:
“暴雨…是最好的殺人夜!”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動了!
像一頭壓抑到極致終於爆發的獵豹!帶著一股同歸於儘的慘烈氣勢,無視肩頭的傷口,無視滿身的泥濘,整個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撕裂雨幕,向我猛撲而來!他的手中,赫然握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刃口帶著猙獰鋸齒的叢林砍刀!刀身在閃電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擇人而噬的寒芒!
沒有思考的餘地!身體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瞬間接管了一切!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上肌肉的扭曲和眼神的凶狠!
在他撲出的同時,我也像一張拉滿的弓猛地繃緊釋放!右腳狠狠蹬在身後濕滑的樹根上,身體迎著那抹致命的寒光,不退反進!右手緊握的傘兵刀反手撩起,劃出一道陰狠刁鑽的弧線,直刺他持刀手腕的筋絡!
左手則如同毒蛇出洞,五指如鉤,閃電般抓向他受傷流血的肩窩!以傷換命!以命搏命!這就是叢林法則!這就是我們當年在泥濘裡用血教會他的東西!
“噗嗤!”
“呃!”
兩聲悶哼幾乎同時響起!
冰冷的鋸齒砍刀擦著我的肋部劃過!戰術背心和裡麵的防割服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一股火辣辣的劇痛瞬間傳來!但同時,我的傘兵刀也狠狠刺入了他的手腕!刀鋒精準地割斷了肌腱!而我的左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摳進了他肩頭那個被我子彈撕開的傷口!溫熱粘稠的鮮血瞬間浸滿了我的指縫!
“吼——!”
阿萊發出一聲痛極也怒極的狂吼,如同受傷的野獸!手腕被廢的劇痛和傷口被再次撕裂的衝擊讓他身體猛地一僵,前衝的勢頭頓挫!
他眼中那瘋狂的血色瞬間暴漲,另一隻完好的手放棄了對砍刀的控製,竟如同鋼爪般狠狠抓向我的麵門!指甲在閃電下泛著青黑的光!
近身!糾纏!滾倒!泥漿!血水!拳頭砸在肉體上的悶響!骨頭撞擊的脆響!牙齒咬緊的咯咯聲!
喉嚨裡發出的、分不清是咆哮還是痛呼的嘶吼!所有的招式,所有的技巧,在絕對的仇恨和殺意麵前,都退化成了最原始、最野蠻的搏殺!我們在冰冷的泥漿和血水中翻滾、撕咬、捶打!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爛泥的腐臭!他廢掉的手腕無力地耷拉著,另一隻手卻如同鐵箍般死死勒住我的脖子!我則用膝蓋猛頂他的腹部,試圖掙脫窒息!
我們像兩條在泥潭裡瀕死的毒蛇,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也要將毒牙刺入對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