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像是無數細小的冰針。
旋翼攪起的狂風卷起泥漿和血腥,抽打著身體,幾乎讓人站立不穩。
米17“河馬”運輸直升機如同鋼鐵巨鳥,懸停在離地幾米高的地方,強勁的下洗氣流將地麵攪成一個渾濁的漩渦。艙門大開,一條軟梯在狂風中劇烈搖擺。
“快!快上!”
山魈的咆哮在旋翼的轟鳴中幾乎被撕碎。他巨大的身軀堵在窩棚門口,僅剩的幾發手槍子彈對著叢林邊緣幾個試圖探頭的身影瘋狂射擊,為隊友爭取時間。
夜鶯咬著牙,用儘全身力氣,幾乎是將斷臂重傷、意識模糊的墨龍拖出窩棚。
山魈立刻回身,如同扛起麻袋般將墨龍甩上自己寬闊的後背,另一隻手死死抓住軟梯的末端,巨大的力量讓軟梯瞬間繃直。
“上!”
他對著夜鶯吼道。
夜鶯強忍肩傷,單手抓住晃動的軟梯,艱難地向上攀爬。
山魈緊隨其後,背著墨龍,每一步都異常沉重。艙門口,駕駛員和一名艙門機槍手伸出手臂,奮力將他們向上拉扯。老趙早已被艙內人員接了上去。
我站在泥濘中,肋部的傷口在冷雨和狂風的刺激下陣陣抽痛。
目光死死鎖定著那片幽暗的、死寂的叢林。暴雨依舊傾盆,能見度極低,但一種如芒在背的冰冷感覺從未消失。
那個狙擊手……他還在!他一定在某個地方,像毒蛇一樣潛伏著,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機會。
“隊長!快上來!”
山魈半個身子已經探入艙門,對著下方聲嘶力竭地大吼,臉孔因為用力而扭曲。夜鶯也趴在艙門邊,焦急地向下張望。
就在這時!
“咻——!”
一道極其細微、卻又無比致命的破空聲,幾乎是貼著懸停的直升機機體傳來!
“噗!”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呃!”
艙門機槍手身體猛地一震,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哼!他捂住左臂,鮮血瞬間從指縫中湧出!子彈打穿了他暴露在外的臂膀!
“狙擊手!隱蔽!”
艙內傳來驚恐的呼喊!機槍手被旁邊的戰友猛地拽倒。
“媽的!”
山魈目眥欲裂,對著叢林方向徒勞地揮舞著手槍。
敵人果然沒放棄!這個狡猾的狙擊手,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等我們鬆懈,等我們登機,等這鋼鐵巨獸成為他的靶子!他可能無法一擊乾掉直升機,但他可以像毒蛇一樣,不斷撕咬,打傷艙門人員,甚至威脅油箱或引擎!
在這片鬼地方,直升機一旦受損迫降,我們所有人都將陷入絕境!
“你們先走!”
我猛地抬頭,對著艙門嘶吼,聲音穿透旋翼的轟鳴。雨水流進嘴裡,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目標安全!執行命令!立刻撤離!”
“隊長!不行!”
山魈幾乎要從艙門跳下來。
“這是命令!山魈!”
我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帶兄弟們回家!這是最後一道命令!執行!”
我的目光掃過山魈、夜鶯、還有艙內老趙和墨龍蒼白驚恐的臉。時間就是生命,每一秒懸停都是巨大的風險!不能再猶豫!
“走啊!”
我再次咆哮,同時身體猛地向側後方翻滾,撲向窩棚門口那片相對堅固的掩體——那截巨大的朽木和盤繞的樹根!
艙門處,山魈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眼中充滿了痛苦、憤怒和不甘。他死死地盯著我,又看了一眼受傷的機槍手和虛弱的墨龍、老趙。
“操!”
一聲包含所有情緒的怒罵從他喉嚨裡擠出。他猛地縮回身體,對著駕駛員狂吼:
“拉升!快拉升!隊長斷後!”
“隊長——!”
夜鶯的嘶喊帶著哭腔,被瞬間增大的引擎轟鳴和狂風徹底淹沒。
米17的引擎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機身劇烈地向上爬升,旋翼卷起的泥水如同瀑布般潑灑下來!
巨大的鋼鐵身軀艱難地衝破雨幕,帶著傷員、帶著任務目標、帶著我的生死兄弟,向著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空奮力衝去,很快就在厚重的雨雲中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最終徹底消失。
巨大的轟鳴聲迅速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雨林重新占據主導的、永不停歇的暴雨轟鳴,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蜷縮在巨大的朽木和濕滑的樹根盤繞形成的掩體後,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木頭。
肋部的傷口因為剛才劇烈的翻滾動作而再次撕裂,鮮血混合著冰冷的雨水,不斷滲透出來,浸透了作戰服,帶來一陣陣火辣辣的銳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像是被鈍刀子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