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帶著叢林深處特有的腐敗氣息。
旋翼的轟鳴早已遠去,消失在那片鉛灰色的、厚重的雨幕之後,仿佛從未存在過。
死寂重新籠罩下來,隻有雨點砸在闊葉、砸在泥土、砸在我被撕裂的作戰服上的密集聲響,單調、冰冷,如同喪鐘。
世界縮小到隻剩這片被鮮血和爛泥浸透的角落。
肋部的傷口在每一次呼吸時都牽扯著神經,傳來火辣辣的銳痛,失血的眩暈感如同潮水,一波波衝擊著意識的堤岸。
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正一點點吞噬著身體殘存的熱量。
不能死。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燒的火種,頑強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神智。
還有太多未解之謎,太多被血汙掩蓋的真相。阿萊那雙死寂空洞的眼睛,那枚嵌入部隊徽章的獸牙吊墜……它們像冰冷的毒蛇,纏繞在記憶深處,嘶嘶吐著信子。
還有……我的來曆。
左手顫抖著,摸索著伸向脖頸。指尖觸碰到一根堅韌的、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的皮質細繩。用力一扯!
一枚吊墜被我從衣領內拽了出來。入手冰涼沉重,帶著金屬特有的質感,也帶著血肉的溫度。
它樣式古樸,邊緣帶著歲月摩挲的圓潤痕跡。主體是一條盤曲虯結的龍,鱗爪飛揚,透著一股蒼勁古樸的威嚴。龍的中央,
一個清晰的“政”字,以古老的小篆體,深刻其中。
龍紋。小篆“政”。
這是我僅有的,關於“根”的線索。
一個從記事起就掛在頸間的謎團。養父臨終前渾濁的眼睛裡,也隻有深深的歎息和一句語焉不詳的“護好它,莫問來處”。
指尖帶著泥濘和尚未乾涸的血跡,輕輕撫過那冰冷的龍身,最終停留在那個深深的“政”字刻痕上。
指尖的傷口被粗糙的刻痕邊緣刮過,一滴鮮紅的血珠,如同最虔誠的獻祭,無聲地滾落,恰好滴在那小篆的凹槽之中,瞬間浸潤了古老的筆畫。
“還沒……弄清楚……”
喉嚨乾澀得發不出完整的聲音,隻剩下破碎的氣音在唇齒間滾動,
“不能死……”
就在血珠沁入“政”字凹槽的瞬間!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烈震顫,毫無征兆地席卷全身!仿佛整個空間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住、扭曲!
眼前所有景象——傾盆的暴雨、泥濘的地麵、染血的朽木、幽暗的叢林——瞬間如同摔碎的鏡子般,崩裂成無數飛速旋轉、光怪陸離的碎片!尖銳的耳鳴撕扯著鼓膜,
心臟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攥緊,幾乎停止跳動!
天旋地轉!意識被拋入狂暴的漩渦!
……
“咻——!”
刺耳的尖嘯撕裂耳膜!不再是狙擊步槍子彈撕裂空氣的聲音,而是另一種更原始、更令人頭皮炸裂的銳響!
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紮向後心!
意識在劇烈的撕扯和眩暈中強行凝聚!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不適和茫然!身體比思維更快,如同被鞭子抽打般,猛地向側麵翻滾!
“噗嗤!”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撞擊聲在耳畔炸響!幾乎就在我腦袋剛剛離開原位的同時,一支粗大的、帶著倒鉤的青銅箭矢,狠狠釘入我剛才趴伏的地麵!
箭尾的羽毛在巨大的衝擊力下劇烈顫抖,發出嗡嗡的低鳴!
泥土!冰冷、粗糙、帶著濃重血腥味和硝煙氣息的泥土,隨著我的翻滾動作,猛地濺入口鼻!嗆得人幾乎窒息!
什麼情況?!
我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眼前不再是潮濕、幽暗、被暴雨統治的熱帶雨林。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彌漫著嗆人的煙塵和焦糊味。
腳下是堅硬夯實的黃土路麵,混雜著碎裂的陶片、散落的兵器殘骸和……大片大片暗紅發黑、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跡!
目光所及,是狹窄、扭曲的街巷。兩旁的夯土牆垣大多坍塌傾頹,露出斷裂的木梁和焦黑的痕跡。
斷壁殘垣間,人影憧憧,如同地獄中爬出的惡鬼,正在忘我地搏殺、嘶吼、倒下!
穿著玄黑色、樣式古樸沉重皮甲或劄甲的士兵,如同移動的鐵壁,結著緊密的方陣,手中長戈如林,帶著令人膽寒的破風聲,整齊劃一地向前突刺、橫掃!
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淒厲的慘嚎和飛濺的血肉!
他們的敵人,同樣悍不畏死,穿著雜色的、破損的皮甲或布衣,揮舞著青銅劍、短戈、甚至農具,如同瘋狂的狼群,嚎叫著撲向那堅硬的黑色壁壘,然後被無情的戈刃絞碎、挑飛!
斷肢殘骸在狹窄的巷道上空飛舞,鮮血如同廉價的紅漆,肆意潑灑在牆壁、地麵和每一個活人的臉上、身上!
沒有槍聲,隻有金屬撞擊的刺耳鏗鏘!沒有爆炸,隻有肉體被撕裂的沉悶噗嗤!
沒有硝煙,隻有彌漫的血腥和人體燒焦的惡臭!空氣中充斥著一種原始的、野蠻的、令人作嘔的殺戮氣息,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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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哪裡?!戰場?古代戰場?!
“愣著作甚!狗彘不如的東西!護住缺口!秦律無情,退者死!”
一聲炸雷般的咆哮,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極致的暴怒,在我耳邊炸響!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耳膜上!
我猛地轉頭!
一個身材魁梧、穿著玄黑劄甲、甲葉上沾滿暗紅血塊和碎肉的軍官,正對著我嘶吼!
他滿臉血汙,幾乎看不清五官,隻有一雙布滿血絲、燃燒著瘋狂殺意的眼睛,死死瞪著我,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他手中的青銅長劍,正往下滴著粘稠的血。
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