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承載著渭南溫暖與“孝心”的奏章,連同詳儘的《暖炕營造法式》與《鑄鐵火爐圖說》,如同一顆投入冰湖的火種,在章台宮激起的漣漪尚未平息,便又以更迅猛的勢頭,撲向了帝國最寒冷的北疆前線。
嬴政的指尖劃過那卷《暖炕營造法式》。竹簡上的字跡工整嚴謹,步驟清晰:土坯的尺寸、煙道的走向、灶台的連接、通風口的預留…甚至還有針對不同房屋結構的幾種變式。旁邊的《鑄鐵火爐圖說》更是標注詳儘,爐壁厚度、煙囪高度、膛內結構,無不精細。這絕非一時興起的“小玩意”,而是經過實踐、總結、提煉出的成熟技術!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奏章中那句:“…此法雖陋,然取材易,費工省,一灶之火可暖全室,縱塞外苦寒,或亦可稍解將士凍餒之厄…”
塞外苦寒…將士凍餒…
這四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嬴政心頭。他眼前瞬間浮現出蒙恬軍報中那些觸目驚心的字眼:“手足凍傷者眾…夜哨多有僵斃…糧車為冰雪所阻,民夫倒斃道旁者相枕藉…”北疆的嚴冬,是比胡人刀箭更殘酷的敵人!它正一點點吞噬著大秦銳士的體力和生命,消耗著帝國的元氣!
嬴政猛地抬頭,目光如電,穿透暖閣的穹頂,仿佛看到了那朔風怒號、冰封千裡的上郡邊關。扶蘇…他的長子,此刻正與蒙恬一起,在那片苦寒之地煎熬。還有那三十萬戍邊將士,數十萬轉運糧秣的民夫…他們,也是他的子民!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嬴政胸中激蕩。是身為帝王的焦慮?是對長子處境的隱憂?還是對浴血將士的…一絲遲來的體恤?或許兼而有之。而公子欣獻上的這份“禮物”,如同黑暗冰原上突然亮起的一點星火,雖微弱,卻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希望!
“趙高!”嬴政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甚至…一絲罕見的急切。
“老奴在!”趙高連忙躬身,心中卻是一沉。他看到了皇帝眼中那不同尋常的光芒。
“即刻著少府!”嬴政語速極快,“依此《暖炕營造法式》與《火爐圖說》,調集工匠物料,星夜趕製暖炕模型百具、鑄鐵火爐千具!以八百裡加急,運往上郡大營!交予扶蘇、蒙恬!”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傳朕口諭:此乃公子欣於渭南所創禦寒之法,頗見實效。著扶蘇、蒙恬,即於軍營、哨所、轉運驛站、民夫聚居之所,大力推廣營造!務求以最快之速,遍及北疆!所需工匠、物料、鐵料,由少府、內史全力調撥,沿途郡縣,一體協辦,不得有誤!朕…要朕的將士和子民,過一個…暖冬!”
“喏!老奴遵旨!”趙高深深低下頭,掩住眼中翻湧的怨毒與驚駭。公子欣!又是公子欣!這賤種的名字,竟然能如此冠冕堂皇地與扶蘇、蒙恬並列,成為皇帝關懷北疆的象征!他獻上的“奇技淫巧”,竟被抬到了關乎三十萬大軍存亡的戰略高度!
“另,”嬴政的目光掃過趙高,“傳詔嘉獎渭南令公子欣。獻技有功,心係國本,特賜黃金百鎰,蜀錦五十匹,禦用狼毫筆十管,以資勉勵。”
“喏…”趙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這嘉獎雖不重,但象征意義巨大!它明確告訴所有人:公子欣此舉,深得帝心!
看著趙高匆匆離去的背影,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兩卷簡冊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竹片。他仿佛看到了無數秦軍士卒蜷縮在溫暖的土炕上恢複體力,看到哨所裡跳躍的爐火驅散刺骨嚴寒,看到凍僵的民夫在驛站中保住性命…帝國的戰爭機器,或許能因此減少許多無謂的損耗。
“欣兒…”一個極其陌生的、近乎呢喃的稱呼,在嬴政心底最深處一閃而逝,快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隨即,更深的思慮湧上:此子…心思之巧,慮事之遠,竟至於此?他獻上此物,是單純的“孝心”與“為國”,還是…另有所圖?想借北疆數十萬軍民之心,博取更大聲望?
帝王之心,終究難測。那絲因溫暖而生的微瀾,迅速被更深的審視與權衡覆蓋。但無論如何,推廣暖炕火爐的旨意,已如離弦之箭,帶著帝國最高意誌的呼嘯,射向風雪彌漫的北疆。
喜歡大秦萬年之赳赳老秦請大家收藏:()大秦萬年之赳赳老秦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