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公子欣的車駕,在項離率領的影衛精銳護衛下,緩緩駛入渭南地界時,眼前的情景,饒是公子欣心中鬱積著滔天怒火與沉重謀劃,也不由得微微一震,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熱流湧上心頭。
官道如沸,萬民相迎。
消息,顯然比他的車駕更快一步傳遍了渭水兩岸。
從邊界處開始,官道兩旁便已是人山人海。扶老攜幼,簞食壺漿。沒有鹹陽朝堂的冠冕堂皇與暗藏機鋒,隻有最質樸、最熾熱的情感爆發。
有老農涕零,跪拜塵埃:須發皆白的老農,粗糙的手掌捧著新收的麥穗,不顧塵土,深深叩拜下去:
“君侯!您可算回來了!
您走後這一年,那幫鹹陽派來的狗官,加了三道稅,征了五次役……老漢的兒子,去年修渠累死在了驪山啊!
君侯!
您回來了,我們就有活路了!”
他的哭聲嘶啞,卻道出了無數渭南百姓的心聲。
公子欣在渭南時,輕徭薄賦,興修水利,推廣新式農具雖不如長安工坊精良,但也遠超秦法苛政),這裡曾是關中相對富庶安寧之地。他的離開,意味著鹹陽勢力的直接盤剝和舊秦法的全麵回歸。
商賈焚香,如奉神明:衣著體麵的商賈們,在道旁設下香案,供奉著簡單的酒水果品,香煙嫋嫋。
他們激動得語無倫次:“君侯恩澤!渭南商路因君侯而開!
鹽引、鐵器、布帛……君侯在時,市易公平,我等小民尚可糊口。
君侯一去,長安新法雖好,我等卻沾不上邊,反被鹹陽派來的稅吏盤剝殆儘!
君侯歸來,我等商道重開有望啊!”公子欣當年在渭南雖未像長安那樣大規模搞“特區”,但他務實的態度和對商業流通的相對寬容至少比鹹陽默認的寬鬆),讓渭南成為了關中重要的物資集散地。
工匠停錘,翹首以盼:沿途的匠坊、鐵鋪紛紛停工,匠人們湧到路邊,眼中閃爍著熱切的光芒。
他們認得公子欣車駕旁護衛的影衛身上,那隱隱帶著長安工坊風格的精良皮甲和佩刀。“君侯!帶回了長安的巧思嗎?”
“君侯,渭南的匠作營,等著您的號令!”他們渴望的不僅是生計,更是技藝的提升和價值的認可。
公子欣在長安的成就,早已成為這些底層工匠心中的神話。
婦孺相攜,喜極而泣:年輕的母親抱著孩子,指著車駕:
“看,那就是我們的君侯!
他回來了,阿爹就不用再去修那沒完沒了的宮殿了!”孩童們懵懂,卻也感受到大人的喜悅,咿咿呀呀地跟著歡呼。
公子欣的“仁”在她們心中,是丈夫、兒子能活著回家的希望。
“恭迎君侯歸封!”
“渭南父老,盼君侯如盼甘霖!”
“君侯恩澤,永世不忘!”
山呼海嘯般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彙聚成一股沛然莫禦的洪流,衝擊著公子欣的心防。這不再是長安那帶著審視和利益考量的“欣欣向榮”,而是被逼到絕境後,對唯一救星的絕望期盼與毫無保留的擁戴!
蒙嫣眼眶微紅,低聲道:
“公子,民心……可用!”
項離握著刀柄的手,青筋微露,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人群,既感動於這份赤誠,也警惕著其中可能隱藏的危險。
他看到了更多——人群中,一些看似普通的農夫、貨郎,眼神沉穩,腳步紮實,悄然維持著秩序,並在關鍵節點與影衛交換著不易察覺的眼神。
那是提前數日甚至數周就分批潛入、化整為零的“鳳鳴營”骨乾和核心工匠!王五的情報網早已將根係深紮於此。
公子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蕩與憤怒。他推開車門,站在車轅之上。沒有華麗的冠冕,隻是一身簡樸的玄色深衣,身姿卻挺拔如鬆,目光沉靜如淵。
他抬手,緩緩下壓。
奇跡般地,沸騰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無數雙眼睛聚焦在他身上,充滿了敬畏與期待。
“父老鄉親們!”
公子欣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也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嬴欣,回來了!”
簡單的五個字,卻如同定心丸,讓許多人瞬間熱淚盈眶。
“離鄉一載,見故園父老困頓至此,嬴欣……痛徹心扉!”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真實的沉痛,瞬間拉近了與所有人的距離。“此非爾等之過,乃嬴欣之責!
未能守護好陛下賜予我等的這片土地,未能護得鄉親周全!”
他將矛頭巧妙引向“未能守護”,而非直接抨擊鹹陽,卻讓所有人都明白這困頓的根源來自何方。
“今日歸來,非為享樂,更非退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