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欣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嬴政那堅硬如鐵、卻也布滿裂痕的帝王心防。
“苛政猛於虎”、“拾起破碎的民心”、“仁字是原罪”……這些字眼在死寂的包廂內反複回蕩,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尖銳的控訴。
嬴政的臉色由鐵青轉為一種可怕的、近乎死寂的蒼白。那雙深不可測的帝王之眸,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卻又在最深處,翻湧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被戳中要害的狼狽與驚悸。他死死地盯著公子欣,這個曾經溫潤、後來消沉、如今卻如出鞘寒刃般銳利逼人的兒子,仿佛要將他從靈魂深處徹底看穿!
包廂內的空氣凝固如鉛。
王賁緊握拳頭,手心全是冷汗,他深知陛下此刻的怒火足以焚天滅地。李斯低垂著眼簾,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公子欣的膽魄和言辭之犀利遠超他想象,這已不是簡單的爭辯,這是對皇權、對法家根基的正麵挑戰!
蒙毅臉色煞白,擔憂地看向妹妹蒙嫣,卻見蒙嫣雖麵色凝重,眼神卻異常堅定地落在公子欣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支持。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崩地裂的寂靜中,公子欣動了。
他沒有退縮,沒有辯解,反而迎著嬴政那足以碾碎山嶽的目光,緩緩地、無比鄭重地,再次離席,整肅衣冠。這一次,他不再是躬身行禮,而是撩起衣袍下擺,以一種近乎祭告天地、訣彆宗廟的肅穆姿態,雙膝跪地,深深叩首!
額頭觸碰冰冷的地磚,發出沉悶的聲響。
“父皇!”
公子欣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不再有之前的激昂與控訴,隻剩下一種極致的平靜,一種看透一切、心如死灰般的決絕。這平靜,比之前的鋒芒更讓嬴政心驚!
“兒臣,有罪!”
公子欣的頭依舊抵著地麵,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兒臣之罪,不在練兵,不在興商,不在聚民斂財,更不在那‘淨牲’微末之技……”
他抬起頭,目光澄澈如寒潭,直視著禦座上那尊貴的帝王:
“兒臣之罪,罪在身為皇子,卻妄行仁政,收攏民心,使父皇心生猜忌!”
“兒臣之罪,罪在生於帝王家,卻懷有惻隱之心,不忍見萬民塗炭,欲以一隅之地,行那不合時宜的‘仁恕’之道,擾亂了父皇以嚴刑峻法、以威權立國的宏圖偉業!”
“兒臣之罪,罪在……是父皇的兒子!
卻無法成為父皇手中那把冰冷無情的刀,反而成了父皇心中那根……時刻憂慮、如芒在背的刺!”
每一句“兒臣之罪”,都如同重錘,砸在嬴政心頭,也砸在包廂內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這不是認罪,這是最徹底的控訴!是對皇權無情、對父子猜忌、對帝國冰冷根基的血淚控訴!
公子欣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悲壯與決絕:
“父皇疑兒臣擁兵自重,圖謀不軌!
疑兒臣聚斂財富,意圖不軌!
疑兒臣收買民心,其心可誅!
兒臣……百口莫辯!”
“既然如此,兒臣今日,便自請……廢去這皇子身份!自貶為庶民!”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包廂內炸響!所有人都被這石破天驚的話語震得魂飛魄散!
“公子不可!”
蒙嫣失聲驚呼,淚水瞬間湧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君侯!”
項離、王五目眥欲裂,幾乎要衝上前去。
王賁霍然起身,虎目圓睜:
“嬴欣!你胡說什麼!”
李斯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廢皇子?
自貶為庶民?
這……這是何等決絕的以退為進!
不,這簡直是自絕於宗廟!
蒙毅也驚呆了,渾身冰冷。
嬴政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那雙掌控乾坤的手,死死抓住禦座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廢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