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竹簡被狠狠摜在地上,碎裂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如同驚雷。侍立兩旁的宦官宮女嚇得魂飛魄散,匍匐在地,連呼吸都幾近停滯。
龍椅之上,秦始皇嬴政的臉色,已不是鐵青,而是一種近乎死寂的灰敗。那雙曾睥睨天下、令六國膽寒的眼睛,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更深處,卻翻湧著難以置信的驚悸和一種被至親背叛的徹骨冰寒。
“十五萬!十五萬大秦銳士!”
嬴政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碾磨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未發一矢!
未折一兵!
竟被一介匹夫一聲咆哮……嚇得狼狽鼠竄?!”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龍袍無風自動,強大的帝王威壓讓整個大殿的空氣都凝固了。
“王離!
蠢材!
懦夫!
廢物!”
嬴政的咆哮終於爆發出來,如同受傷的怒龍,“損我大將涉間,折儘帝國天威!
竟還有臉發來戰報,說什麼‘軍心浮動,恐生嘩變’?!
朕給他的是大秦最鋒利的劍,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幾步衝到禦案前,抓起王離那份字字透著頹喪與恐懼的戰報,看也不看,雙手用力,刺啦一聲將其徹底撕碎!紙屑如同敗絮,在他指間飄落。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啊!”
丞相李斯硬著頭皮出列,聲音帶著顫抖。他深知王離戰敗的嚴重性遠超任何一場軍事失利。這不僅關乎疆土,更動搖了皇帝心中“萬世一係、鐵桶江山”的根本信念,尤其對手,還是那個被流放、本應無聲無息死在西陲的“逆子”!
“息怒?”
嬴政猛地轉頭,目光如電射向李斯,後者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連忙深深低下頭。
“朕如何息怒?!
李斯!
你告訴朕!
朕的江山,何時變得如此脆弱?
朕的軍隊,何時成了隻知內鬥、畏敵如虎的烏合之眾?!
‘老秦人不打老秦人’?哈!好一個‘老秦人’!朕統禦的,是‘大秦’!是朕的‘秦’!”
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然“老秦人”這個被贏欣和項離反複強調的概念,深深刺痛了他。這仿佛在暗示,他嬴政代表的朝廷,已經背離了老秦的根本!
“陛下,”中車府令、郎中令趙高陰柔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煽動,“王離將軍固然有罪,但此戰之敗,根子恐怕還在那定遠君……贏欣身上。
此人陰險狡詐,深諳蠱惑人心之道。那‘泣血書’、陣前收殮敵將、贈送藥物之舉,皆是誅心之策!更可怕的是那項離,其勇非人,竟能陣斬涉間將軍於萬軍之中,一人之威震懾三軍!此二人不除,非但河西難安,恐天下……人心浮動啊。”
趙高的話精準地戳中了嬴政內心最深的恐懼——秩序的崩塌和皇權威嚴的動搖。贏欣的行為,是在用“仁義”和“血脈”瓦解他賴以統治的根基!
“贏欣……朕的好兒子……”嬴政緩緩坐回龍椅,聲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朕當初一念之仁,留你性命,流放西陲,指望你自生自滅。你倒好,不僅苟活,竟還養出了如此爪牙,聚起了如此人心,公然與朕、與大秦為敵!”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曾經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年公子欣的形象,再對比戰報中描述的,運籌帷幄、心機深沉、能令項離這等魔神俯首聽命的“定遠君”,巨大的反差讓他感到一陣眩暈和……一絲被愚弄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