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早，鵝毛大雪連下三日，將長城腳下的村落裹成一片雪白。可奇怪的是，往年這個時候，家家戶戶煙囪裡的煙總是稀稀拉拉——燒不起太多柴，隻能縮在冷炕上挨凍，今年卻不同，每個院落的煙囪都冒著滾滾濃煙，煙色發白，帶著秸稈燃燒的暖意，連風中都飄著股融融的熱氣。
村頭的老槐樹底下，幾個老漢正圍著石碾子抽旱煙，棉袍裡竟隻穿了件單衣。“往年這時候，俺們早縮在被窩裡不敢露頭了。”張老漢磕了磕煙袋鍋，指節不再像往年那樣凍得紅腫，“你瞅瞅這暖炕，燒一捆秸稈，能熱一整天，連炕頭的貓都懶得挪窩。”
旁邊的李老漢笑著接話：“可不是！前日蒙女官來查訪，俺家娃在炕上打滾，穿件單褂子都冒汗。這要是擱去年，娃的手早凍得跟紅蘿卜似的，流膿淌水的。”
他們說的“蒙女官”，正是蒙嫣。自始皇下旨推廣暖炕，蒙嫣便帶著二十名工匠奔赴北地郡，牡丹則從河西調來五十名熟手，兩人一搭一擋，在長城沿線的三十個村落鋪開了試點。
蒙嫣的法子實在：暖炕不用名貴材料，就用當地的黃土、碎石和秸稈。她讓人在村頭壘了個“樣板炕”，長寬正好睡下一家五口，炕沿用碎石砌邊，中間填黃土夯實，底下留著燒火的通道，一頭連灶房，一頭通煙囪——燒飯時的餘火能烘熱炕，專門燒秸稈時，煙順著煙囪走，屋裡不嗆人。
“就這麼簡單？”第一天圍觀的村民都犯嘀咕。張老漢的兒子張二郎蹲在樣板炕前，伸手摸了摸炕麵：“這黃土能比火塘頂用？”
蒙嫣沒多話，讓工匠當場燒了半捆玉米秸稈。半個時辰後，她笑著對眾人道：“摸摸看。”張二郎再伸手，嚇得趕緊縮回：“燙！真燙！”
這下村民們信了。不用蒙嫣催，家家戶戶都動了起來。男人去山根下撿碎石，女人在家和黃土，老人帶著孩子鍘秸稈，連七八歲的娃都知道幫著遞泥巴。張老漢家壘炕時，隔壁的李老漢帶著兒子來幫忙，兩家人說說笑笑，三天就把炕壘好了。點火那天，張老漢的婆娘在炕上鋪了層稻草，抱著剛滿周歲的孫子坐上去，孩子咯咯直笑，小手在炕麵上拍得啪啪響。
牡丹的心思更細。她知道北地百姓惜柴，特意讓人教大家“省柴訣”：“做飯順帶燒炕，睡前添吧火，天寒加把草，炕熱不費料。”她還在每個村找了個“炕頭婆”——就是最會過日子的婦人，教大家怎麼調節火候，既能保證炕熱，又不浪費秸稈。
王寡婦是村裡的“炕頭婆”。她男人去年凍病死了，帶著兩個娃過活，原以為今年冬天難熬，沒想到壘了暖炕，燒半捆秸稈就能讓娘仨睡個安穩覺。“蒙女官說，這炕熱乎，娃不容易生病。”她一邊教鄰村的婦人怎麼和泥，一邊抹淚，“要是去年有這炕，當家的……或許還在。”
試點推了不到半月，三十個村落的暖炕全壘好了。第一場大雪來時，蒙嫣和牡丹挨村巡查，推開任何一家的門，都是撲麵而來的暖意。張二郎家的炕上鋪著新縫的褥子，他爹張老漢正盤腿坐在炕上編筐，腳邊的火盆裡隻燒著幾塊炭——往年這時候，火盆得燒一整天炭，如今有炕，炭都省了。
“這暖炕，比啥都金貴。”張老漢見了蒙嫣，非要拉著她上炕坐，“女官嘗嘗俺家新烙的玉米餅，炕熱，餅子發得好！”
牡丹跟著王寡婦進了屋，兩個娃正趴在炕上寫蒙嫣派人送來的識字牌。大娃寫“暖”字，小娃在旁邊畫了個冒著熱氣的炕，逗得王寡婦直笑：“女官你看，娃說要把這炕畫下來，貼在牆上。”
消息傳到郡府，郡守親自跑來查看。他掀開張老漢家的炕席，摸了摸炕麵，又去灶房看了看燒火的通道，忍不住讚道：“蒙女官、牡丹丞，這法子真是惠及萬民！往年冬天，北地凍斃的邊民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今年有了暖炕，怕是一個都不會少了。”
更讓人驚喜的是，暖炕不僅能取暖，還能烘糧。李老漢家收的玉米有點潮，他試著鋪在炕頭上，三天就烘得乾透，磨出的玉米麵又細又白。“這炕還是個好幫手！”他逢人就誇，“蒙女官說了，開春還能在炕上育苗，出芽快！”
冬日裡，北地的村落不再像往年那樣死寂。白天，男人們在村頭的場院編筐、修農具，女人們聚在有暖炕的屋裡做針線，孩子們在炕上滾來滾去，跟著識字牌念“秦”“暖”“炕”；夜裡，家家戶戶的炕頭上，老人給娃講長城的故事，漢子們盤算著開春種啥糧，笑聲能傳到院牆外。
有好事的村民編了段歌謠，早晚在村裡唱：“大秦暖炕熱烘烘，不用炭火燒秸稈。始皇陛下念邊民，寒冬臘月賽春天。”唱著唱著，連剛會說話的娃都跟著哼，歌聲順著長城的烽燧傳出去，在雪地裡蕩出老遠。
臘月中旬，蒙嫣和牡丹的奏報送到鹹陽。上麵說：“北地三十村，暖炕家家有，凍斃者零，邊民皆言‘陛下恩深’，願世世為秦民。”奏報裡還附了張畫，是王寡婦的小娃畫的——一個冒著熱氣的炕，旁邊歪歪扭扭寫著“謝陛下”。
嬴政看著畫，忽然對李斯道：“你看這娃的字，雖歪扭，卻比任何頌詞都實在。”他提筆在奏報上批：“暖炕之法，速推天下。北地邊民不易，再賞每戶秸稈十捆，粟米二石。”
旨意傳到北地時，張老漢正帶著村民給長城上的戍卒壘暖炕。戍卒們摸著熱乎乎的炕麵，對著鹹陽的方向叩首：“謝陛下！有這炕，守長城，凍死也甘心！”
雪還在下，可北地的每個角落裡，都透著股擋不住的暖意。這暖意從炕頭蔓延到心頭，讓邊民們真切地覺得：大秦不是遙遠的王庭，而是能讓他們在寒冬裡安穩睡個好覺的暖炕，是記著他們冷暖的陛下。
蒙嫣站在長城上，望著雪地裡星星點點的村落，對牡丹道：“你看，民心有時就這麼簡單——冬天給他們一鋪暖炕，比說一萬句‘大秦萬歲’都管用。”
牡丹點頭，眼裡映著遠處的炊煙：“這暖炕，不止暖身，更暖心。心暖了，這北地的根，才算真正紮穩了。”
寒風卷過長城，帶著歌謠的餘韻。這個冬天，北地沒有凍斃的邊民，隻有家家戶戶暖炕上的笑聲，和那句在雪地裡反複回蕩的話：“始皇陛下，真是聖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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