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覺得，自己快要被故紙堆裡泛黃的黴味給醃入味兒了。
大學圖書館古籍修複室的燈光總是那麼慘白，照得人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空氣裡漂浮著細微的塵埃，那是數百年前紙張碎裂後的殘骸，也是時間腐朽的實體。他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將一頁脆弱的明代地方誌殘片攤平，動作機械而麻木。耳邊隻有空調低沉的嗡鳴和自己平穩卻毫無生氣的心跳。
曆史係，尤其是古籍修複方向，聽上去充滿了穿越時空的浪漫。但實際上，絕大部分時間，它意味著極致的枯燥、孤獨，以及一種被時代洪流遠遠拋在身後的疏離感。身邊的同學要麼轉了行，要麼一頭紮進考公考研的大軍，隻有他，像一顆被遺忘的釘子，楔在這間彌漫著陳舊氣息的房間裡，日複一日地麵對著比他曾祖父的曾祖父還要年長的文字。
它們記錄著彆人的波瀾壯闊，彆人的悲歡離合，而他自己的人生，卻像一潭死水，連一絲漣漪都欠奉。
“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吧。”這個念頭近來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令人窒息。
就在他走神的一刹那，指尖的鑷子微微一滑，並未用力，但那頁本就脆弱不堪的紙頁邊緣，竟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細微的口子。
林奇的心猛地一揪，一股難以言喻的懊惱和沮喪湧了上來。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嗎？
就在這時——
【檢測到適格個體…認知水平符合基礎閾值…生命活性處於低峰值…契合‘觀測者’潛質…】
一段極其突兀、完全無法形容的“信息”，並非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腦海最深處“炸響”。那不像任何語言，沒有音色，沒有語調，隻有純粹、冰冷、絕對客觀的意味，被強行翻譯成了他可以理解的概念。
林奇渾身一僵，鑷子當啷一聲掉在工作台上。
他猛地抬頭四顧，修複室裡空無一人，隻有一排排沉默的書架和同樣慘白的燈光。
幻聽？因為太累了嗎？
【綁定程序啟動…鏈接‘萬界之軸’…維度坐標校準中…】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不容置疑。緊接著，他眼前的空氣開始扭曲，不是幻覺，是真實的物理層麵的扭曲！光線像水波一樣蕩漾，圖書館的景象迅速褪色、模糊，仿佛一張被浸濕的畫。他感到一陣劇烈的、完全失控的失重感，不是下落，而是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從整個“世界”中猛地“剝離”出去！
他想大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意識在巨大的撕扯感中幾乎渙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所有的混亂和噪音驟然消失。
絕對的死寂。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得無法化開的鐵鏽味和某種…蛋白質腐敗的惡臭，粗暴地鑽入他的鼻腔。冰冷刺骨的空氣刺激著他暴露在外的皮膚。
林奇劇烈地咳嗽起來，終於重新掌控了自己的呼吸。他睜開眼，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圖書館消失了。
他正身處一條狹窄、昏暗的金屬走廊。牆壁是冰冷的合金，布滿了粗大的管線和未經修飾的鉚釘。頭頂的照明燈管大多已經損壞，僅存的幾盞也在不停地閃爍，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將整個空間切割成明明滅滅的恐怖片場。紅色的應急燈光像血跡一樣塗抹在角落，無力地旋轉著。
遠處，隱約傳來某種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像是金屬爪子在刨刮船體。
【初始世界載入完成：t77維度扇區，‘深空遺孤’場景。】
【任務類型：生存探索。】
【主線任務：生存72小時。在此期間，尋找並獲取飛船‘黑匣子航行記錄儀）’。】
【任務提示：‘它們’對聲音和熱量敏感。黑暗並非絕對安全。】
【失敗懲罰：死亡。】
那個冰冷的“聲音”——現在他知道它叫“萬界之軸”——再次直接在他的意識中浮現出清晰無比的文字，不帶任何情感，卻帶來了最極致的恐懼。
死亡？！
這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入林奇的大腦，讓他瞬間手腳冰涼。他不是在做夢！那股令人作嘔的臭味、金屬的冰冷觸感、閃爍的燈光、遠處詭異的聲響……一切都真實得可怕！
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雙腿發軟，幾乎要癱坐下去。巨大的驚駭和荒謬感衝擊著他二十多年來建立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曆史書裡的金戈鐵馬、王朝更迭，在眼前這超現實的可怖景象麵前，顯得無比遙遠和蒼白。
深呼吸，林奇，深呼吸！他拚命告誡自己，你是學曆史的，你最擅長的不就是在混亂的史料中尋找邏輯和線索嗎？把這裡當成一個……一個從未被發掘過的考古現場！對，考古現場！
儘管手抖得厲害，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觀察。
走廊的一端完全陷入黑暗，深不見底，那刮擦聲似乎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另一端稍遠處，似乎有一個岔路口，閃爍著微弱的綠色指示燈光，可能是安全出口或者某個功能區的標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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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還穿著圖書館那身單薄的衣物，在這個冰冷的金屬環境裡凍得瑟瑟發抖。手無寸鐵，對周遭一無所知。
“萬界之軸…”他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試圖與之溝通，“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放我回去！”
沒有任何回應。那東西就像一段設定好的程序，隻發布任務，不提供客服。
就在這時——
啪嗒…啪嗒…
一種粘稠的、濕漉漉的腳步聲，從黑暗的那端走廊傳來，伴隨著一種拉風箱般的、斷斷續續的沉重喘息聲。
林奇的寒毛瞬間倒豎！那絕不是人類正常行走的聲音！
閃爍的燈光下，一個扭曲的影子被拉長，投射在拐角的牆壁上。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恐懼。林奇幾乎想都沒想，連滾爬爬地朝著那個有綠色指示燈光的岔路口拚命挪動。他不敢跑，怕腳步聲驚動那個東西，隻能弓著腰，儘可能利用地麵散落的雜物和陰影作為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