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那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低語，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寂靜的工作室內激起了千層浪。
老莫裡手中精密的鑷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工作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總是帶著精明與審視的灰色眼眸，此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死死地盯住剛剛蘇醒、還顯得十分虛弱的艾拉。
他工作台上那件半成品裝置核心鑲嵌的暗金色水晶碎片，是其多年前在一次極其危險的廢墟探索中，於“軸”心邊緣區域的劇烈能量亂流中僥幸獲得的。它幾乎完全失去了活性，表麵布滿了細微的裂痕，能量反應微弱到幾乎無法探測，更像是某種礦物標本而非能量核心。他研究了很久，也隻能勉強判斷出它與“軸”的深層架構有關，但具體用途和來曆完全無法解析。
這個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孩，竟然隻是無意間的一瞥，就精準地叫破了它的本質？！
“‘軸’的…碎片？”老莫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放下手中的活計，緩緩走向艾拉，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將她看穿，“小姑娘，你認識這東西？你知道它是什麼？”
艾拉似乎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翠綠的眸子閃過一絲怯意，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求助般地看向莉娜和聖言。
莉娜立刻上前一步，護在艾拉身前，靈能微微蕩漾：“莫裡先生，艾拉她剛剛蘇醒，還很虛弱。”
聖言也移動了位置，隱隱形成保護的態勢，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老莫裡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眼中的震驚，但語氣依舊急促：“虛弱？不！你們不明白！這東西…”他指向那塊碎片，“…它幾乎死了！沒有任何能量特征，沒有任何信息殘留！就算是‘軸’的正式代行者，站在它麵前也未必能認出它曾經是什麼！她…”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艾拉，“…她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問題，同樣也是聖言和莉娜心中的巨大疑問。艾拉身上的謎團似乎越來越多了。
就在這時，林奇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呻吟，緩緩睜開了眼睛。老莫裡的“雷霆淨化合劑”帶來的劇痛餘波仍在衝擊著他的神經，但左肩那可怕的“空無”感確實被壓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仿佛被鉛塊填滿的麻木感。變量之火和初火餘燼正在這麻木之下緩慢而艱難地運轉，修複著創傷。
“發生…什麼了？”林奇的聲音沙啞，他掙紮著坐直了一些，立刻注意到了室內緊張的氣氛和老莫裡那異常灼熱的目光。
艾拉看到林奇蘇醒，眼中閃過一絲安心，她似乎鼓起了一點勇氣，避開老莫裡迫人的視線，小聲地、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不知道…隻是感覺…它很悲傷…很破碎…像是…‘母親’哭泣時…掉落的…眼淚凝固了…”
“母親”？哭泣？眼淚？
艾拉的話語如同夢囈，卻讓老莫裡的瞳孔再次收縮。他死死地盯著艾拉，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女孩。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後退一步，眼中的震驚逐漸被一種極其複雜的、混合著難以置信和某種…狂熱探究欲的情緒所取代。
“共鳴…”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不是知識層麵的認知，而是…本質層麵的共鳴…這怎麼可能…”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四人，“你們…到底是誰？不…你…到底是誰？”他的問題最終落在了艾拉身上。
聖言和莉娜心中警鈴大作。艾拉的特殊性似乎超出了這位見多識廣的“守秘人”的認知範疇，這可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林奇雖然虛弱，但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微妙，他強打精神開口道：“莫裡先生，艾拉是我們的同伴。她有些特殊，但我們信任她。至於她為何能感知到…或許與她源自‘軸’心世界的本質有關。”他模糊地解釋了一句，試圖將重點拉回交易本身，“我們提供了信息，您也給予了幫助。現在，我們更需要的是如何在這個城市裡活下去並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老莫裡沉默了片刻，他那精明的大腦顯然在飛速權衡。最終，他眼中的狂熱慢慢收斂，重新變回了那個現實的雜貨商。
“好吧，”他聲音恢複了沙啞和平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過問。但小姑娘…你的這種‘感知’能力，在這座城市裡既是無價之寶，也是催命符。它能讓你察覺到彆人察覺不到的危險和線索，但也極易讓你暴露在…某些存在的注視之下。務必謹慎使用。”
他走回工作台，小心地將那件鑲嵌著碎片的裝置收了起來，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寶。
“言歸正傳，”他敲了敲鋪在桌上的倫敦地圖，“根據你們提供的關於‘仲裁者’和‘靜滯本源’的情報，結合我之前的觀察…‘園丁’在倫敦的活動，恐怕不止是簡單的滲透和汙染。”
他的手指點向地圖上幾個標注為禁區的位置：“它們像是在…‘播種’或者…‘培育’什麼。它們在利用倫敦的迷霧和龐大的、麻木的人口作為掩護和養料，進行某種…更大規模的實驗或儀式。白教堂區最近三個月的人口失蹤案是過去三年的總和，碼頭區有至少五個倉庫被改造成了某種…‘孵化場’，我能感覺到裡麵彌漫著極不穩定的靜滯能量和生命扭曲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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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語讓四人感到一陣寒意。
“你們的到來，特彆是你們身上攜帶的‘變量’特性和這位小姑娘…特殊的靈性，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或者說死寂）湖麵的石子，已經驚動了它們。”老莫裡神色凝重，“‘淨除者’的出現就是證明。它們不會放過你們。接下來，倫敦對你們而言，就是一個巨大的獵場。而你們，就是獵物。”
“那我們該怎麼辦？”莉娜急切地問，“我們不能一直躲著。”
“當然不能。”老莫裡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被動躲藏隻有死路一條。你們需要主動獲取信息，找到它們的弱點，或者…找到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最終點向了東區靠近碼頭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裡畫著一個細小的、仿佛隨意滴落的墨點，沒有任何標注。
“去這裡，‘瘸腿貓’酒館。”老莫裡壓低聲音，“那裡是倫敦地下信息流動的一個節點。老板是個隻認錢不認人的老油條，但他那裡偶爾能聽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傳聞。或許能有關於‘園丁’活動規律、或者其他‘異常’事件的消息。記住，在那裡，相信任何人的代價都可能是死亡，但完全不信，你們什麼也得不到。”
他又從櫃台下拿出一個不起眼的布口袋，遞給聖言。“裡麵有一些零錢和這個時代的基本衣物，能幫你們更好地融入環境，減少不必要的注意。我能做的就這些了。剩下的路，得你們自己走。”
就在這時，工作室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由齒輪和銅管組成的簡易裝置突然發出了低沉而急促的“哢噠”聲。
老莫裡臉色一變：“街口有動靜，‘獵犬’的嗅覺比我想象的還靈！它們可能在排查這片區域！你們必須立刻離開！”
他迅速走到後牆，推開一個堆滿雜物的架子，露出後麵一扇低矮的鐵門。“從這出去，是另一條小巷，能繞到主街。記住地圖上的路線，保持低調，時刻警惕！”
情況緊急，不容多問。
林奇在莉娜和聖言的攙扶下艱難站起，艾拉也被莉娜緊緊拉住。四人接過布袋，迅速鑽入了那扇低矮的鐵門。
身後，鐵門被老莫裡迅速關上，雜物再次歸位，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他們再次置身於一條更狹窄、更肮臟的小巷中，濃霧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彌漫著比之前更濃的腐敗氣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壓迫感。
獵殺，已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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