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渾濁的河水包裹著林奇，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和腐敗的腥氣。他蜷縮在一艘巨大沉船殘骸扭曲的龍骨縫隙中，變量之火艱難地在體表維持著一層微弱的金紅色光暈，驅散著刺骨的寒意和試圖靠近的、被靜滯汙染微微影響的水生蠕蟲。
左肩的湮滅之痕傳來陣陣空洞的抽痛，強行激發它來模擬“軸心”同源信號的後遺症開始顯現，那被吞噬的靜滯數據能量如同冰冷的毒素，緩慢侵蝕著他的經脈，與變量之火的活性劇烈衝突。力量恢複得極其緩慢，傷勢卻在加重。
外麵一片死寂。兩名懲戒者早已放棄搜索，撤離了這片區域，顯然是去彙合並處理那名被神秘魚叉癱瘓的同伴。但林奇不敢有絲毫大意。艾拉身上的標記如同燈塔，懲戒者甚至“軸心”本身，隨時可能再次鎖定他們的位置。
冰鋒她們怎麼樣了？那艘突然出現的潛水艙是敵是友？她們是否安全？
焦慮如同水鬼的冰冷手掌，攥緊了他的心臟。獨自被困在這黑暗的河底，與隊友失散，傷勢加重，前途未卜…這是成為代行者以來，最接近絕望的時刻。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變量之火的微光小心地探查著所在的沉船。這是一艘維多利亞時代的貨輪，斷裂的船體傾斜地插入河底淤泥，內部布滿破洞和纏繞的水草，成了各種變異水生生物的巢穴。沒有發現其他危險，但也不是久留之地。
必須儘快離開水麵，並找到與冰鋒她們彙合的方法。但如何做到？
他嘗試集中精神，溝通腦海中那冰冷的信息流，希望獲取一絲指引或情報，哪怕是最基本的戰場態勢圖。
然而——
【連接請求…拒絕…權限校驗失敗…錯誤代碼：7ap07存在嚴重違規及抗命記錄…】
【所有非強製性通訊及支援頻道已關閉…僅保留最低限度生命體征監測及緊急懲戒協議響應接口…】
【建議：立即向最近懲戒單位投降，接受審查與處置…】
信息流反饋回的信息冰冷而殘酷，帶著一種程序化的漠然。“軸心”徹底切斷了對他的支援，將他視作了叛亂的資產，隻保留了監控和…清除的接口。
最後的依靠也消失了。不，或許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依靠，而是枷鎖。
林奇靠在冰冷的、鏽蝕的船板上，苦澀地笑了笑。也好，徹底撕破了偽裝，反而輕鬆了一些。從現在起，每一步，真的隻能靠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河水，變量之火在肺部流轉，勉強提取著稀薄的氧氣。不能坐以待斃。他仔細回憶被追擊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那艘潛水艙。
那艘潛水艙的技術風格很奇特，並非“園丁”的靜滯科技，也非“織網者”的數據流光，更非“軸心”的冷酷高效。它更…原始而實用，帶著一種拚湊感和手工痕跡，但那雙精準癱瘓懲戒者的魚叉，又顯示出其技術底蘊不容小覷。
是誰？倫敦地下的反抗勢力？另一個未被發現的本土組織？還是…“守秘人”留下的後手？
唯一的線索，是潛水艙消失的方向——下遊，更深、更偏僻的河段，那裡是工業廢墟和古老下水道係統的彙流區，地圖上都難以標注的混亂地帶。
必須去那裡碰碰運氣。
打定主意，林奇開始小心翼翼地移動。變量之火收斂到極致，隻維持最低限度的體溫和氧氣提取，如同一條受傷的魚，在沉船的陰影中悄無聲息地穿梭，向著下遊方向潛去。
過程緩慢而艱難。水流湍急，水下能見度極低，還要時刻警惕可能存在的“園丁”水下巡邏單位或者被靜滯汙染的水生畸變體。左肩的傷勢不斷傳來抗議，湮滅之痕的冰冷侵蝕與變量之火的灼痛交織，讓他幾次險些失控。
就在他繞過一艘半埋的駁船殘骸時，忽然——
一絲極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規律性震動，透過水流傳遞而來。
林奇立刻靜止，將自己隱藏在駁船的陰影中，感知全力放開。
震動來自右前方，河底的一處巨大排汙管道口。那管道直徑巨大，早已廢棄，內部漆黑一片，深不見底。震動正是從管道深處傳來，並且越來越近。
很快，一點微弱的、被刻意遮蔽的幽藍色光芒在管道深處亮起。
林奇屏住呼吸，變量之火蓄勢待發。
幾秒後，一艘小巧的、流線型的水下偵察艇緩緩從管道中滑出。偵察艇通體啞光黑色，表麵沒有任何標識，造型簡潔而高效，與“園丁”那種覆蓋著靜滯水晶的臃腫單位截然不同，更接近“軸心”的科技風格，但又有些細微的差異。
偵察艇頭部緩慢旋轉的掃描陣列散發出低功率的探測波束，仔細地掃描著周圍的河床。
是懲戒者的後續搜索單位？還是“軸心”的其他追蹤者？
林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力量凝聚，準備隨時爆發突圍或潛入更深處的淤泥。
然而，那艘偵察艇似乎並未發現刻意隱藏的他。它掃描了片刻，忽然轉向，對準了林奇之前藏身的那艘大型沉船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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艇身側麵的裝甲無聲滑開，露出了一個發射管。
嗡…
一枚細長的、仿佛由水晶打造的梭形探測器被發射出去，悄無聲息地射入沉船的一個破洞內。
探測器進入沉船後，內部亮起柔和的白光，開始進行極其細致的掃描，似乎在收集數據——收集林奇之前停留時殘留的能量痕跡、血液樣本、甚至皮膚碎屑！
他們在采集他的生物信息和能量特征！是為了更精確的追蹤？還是…其他目的？
林奇心中警鈴大作！這不像懲戒者那種直接清除的風格，更像是一種…謹慎的調查與分析。
采集持續了約一分鐘，梭形探測器返回偵察艇，發射管關閉。偵察艇的掃描陣列再次轉動，似乎確認了某個信息，隨即調轉方向，毫不猶豫地重新滑入了那條巨大的排汙管道，幽藍的光芒迅速消失在管道深處的黑暗中。
來得突然，去得乾脆。目的明確，隻為采集信息。
林奇在原地等待了許久，確認對方真正離開後，才緩緩從陰影中浮現。
不是懲戒者。是誰？“軸心”的其他部門？收藏家的人？還是…第三方勢力？
局勢越來越複雜了。
他不敢再多停留，加速向下遊潛去。
大約半個小時後，河床地勢開始變得複雜，出現了大量人工砌築的痕跡——古老的磚石碼頭遺址、坍塌的隧道、以及縱橫交錯的、直徑更大的victorian時代的下水道主乾網入口。這裡的河水更加汙濁，能見度幾乎為零，各種廢棄物和變異生物也更多。
在這裡，追蹤的難度大大增加，但未知的風險也倍增。
林奇選擇了一個最大的、不斷有汙水湧出的下水道入口，小心翼翼地潛入其中。管道內黑暗粘稠，惡臭撲鼻，但水流相對平緩，更適合隱藏和移動。
就在他思考該往哪個方向前進時——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石子落地的聲音，從他側後方的一條岔道深處傳來。
不是水流聲，也不是生物活動的聲音。
林奇立刻繃緊，變量之火無聲燃燒，望向左肩的湮滅之痕。
黑暗中，一點微弱的綠色熒光亮起，閃爍了三下，然後熄滅。
幾秒後，再次亮起，閃爍了三下。
…某種信號？
林奇猶豫了一下，最終小心翼翼地向著熒光閃爍的方向遊去。
拐過幾個彎道，前方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那是一個被廢棄物部分堵塞的管道檢修腔，腔內，一艘小型潛水艙正靜靜地懸浮在水中——正是之前救走冰鋒她們的那艘！
潛水艙艙門打開著，裡麵空無一人。艙內燈光昏暗，控製台上閃爍著各種看不懂的指示燈和古老儀表。艙壁上掛著老舊的潛水裝備和工具，充滿了實用主義的粗糙感。
而那綠色的熒光，來自於貼在艙門外側的一個小小的熒光貼紙，圖案是一個簡單的箭頭，指向檢修腔更深處的一個黑暗的、人工開鑿的狹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