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無儘的撕扯和翻滾中沉浮,如同暴風雨中海麵上的一片碎木。林奇感覺自己被扔進了一個高速旋轉的破碎機,每一寸骨頭、每一條神經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左臂的劇痛是其中最尖銳的存在,仿佛有無數冰錐在反複鑿擊著早已布滿裂痕的骨骼和晶體。
不知過了多久,那狂暴的撕扯感終於逐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仿佛從萬丈高空墜落的失重感,然後——
砰!
他重重地砸落在某種堅硬而富有彈性的表麵上,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前一黑,險些再次昏死過去。全身的舊傷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爆發出撕裂般的痛楚。他趴在原地,動彈不得,隻能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刺痛。
冰冷的、帶著濃重金屬鏽蝕和機油味道的空氣湧入肺部,刺激著他的喉嚨。耳邊是持續不斷的、低沉而規律的嗡鳴聲,仿佛有無數台巨大的機器在遠處同時運轉。
他艱難地抬起頭,睜開刺痛的眼睛。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瞬間愣住,甚至暫時忘卻了身上的劇痛。
他正身處一片…詭異的“森林”之中。
但這裡的“樹木”並非由木質構成,而是由粗壯、鏽蝕、布滿鉚釘和管道的金屬柱體構成,它們扭曲著向上生長,高度參差不齊,頂端延伸出類似枝杈的、更加細密的金屬管網和旋轉的扇葉。這些“金屬巨樹”之間,纏繞著粗大的、絕緣皮早已破損的電纜束,如同藤蔓般垂落,偶爾迸發出危險的藍色電火花。
地麵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油膩的黑色塵埃,其間散落著各種規格的齒輪、斷裂的軸承、廢棄的電路板和叫不出名字的機械殘骸。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金屬顆粒,在不知從何而來的、昏暗的脈衝光源照射下,如同永不停息的鐵屑之雨。
遠處,那低沉規律的嗡鳴聲正是從這片機械密林的深處傳來,其間還夾雜著金屬摩擦的尖銳嘶鳴、液壓裝置運作的沉悶撞擊聲,以及某種…仿佛巨大齒輪咬合轉動的、令人牙酸的碾磨聲。
這裡沒有天空,隻有高聳的、望不到頂的金屬穹頂結構,上麵布滿了錯綜複雜的管道網線和不斷明滅的故障指示燈,投下斑駁而壓抑的光影。
這是一個巨大的、仿佛沒有儘頭的…地下機械工廠?或者某種龐大的機械造物體內?
林奇掙紮著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巨大的、由某種韌性極強的複合纖維編織而成的“網”上。這張網就張在兩棵巨大的金屬管道之間,網上還散落著一些其他的雜物:幾個空了的潤滑油桶、半截斷裂的金屬手臂、甚至還有一本被油汙浸透、封麵模糊不清的操作手冊。
是這張網緩衝了他墜落的衝擊力,救了他一命。
是誰張的網?
他強忍著劇痛,艱難地翻過身,查看自己的情況。左臂的晶體臂甲情況糟糕透頂,表麵的裂紋已經連成一片,最深的地方幾乎可以看到內部黯淡無光的晶體基質,稍微一動就有細小的晶屑剝落。整條手臂冰冷刺骨,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隻是不斷地向身體傳遞著一種冰冷的、死寂的疼痛。
身上的衣物多處破損,露出下麵青紫交加、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凍傷的皮膚。體內的初燼靜炎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隻能在心脈附近維持一絲微不足道的溫暖,艱難地抵抗著左臂不斷蔓延過來的冰冷死寂和全身的傷痛。
他嘗試調動一絲力量,卻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和更深的虛弱感。
傷勢比想象中還要重。沒有立刻昏死過去,已經是僥幸。
他艱難地摸向懷中,心中猛地一沉。
星辰羅盤還在,依舊散發著溫潤的微光,但光芒極其黯淡,仿佛也耗儘了力量。它表麵的指針無力地顫抖著,無法再指向任何一個明確的方向。
夜鶯呢?!
林奇猛地抬頭,焦急地環顧四周。除了冰冷的金屬巨樹和垂落的電纜,看不到任何人影。那張救了他命的網上,也隻有他一個人墜落的痕跡。
他們失散了。
在最後那混亂的躍遷中,羅盤的護盾破碎,躍遷能量變得極不穩定,兩人很可能被拋向了不同的落點。
一股冰冷的焦慮瞬間淹沒了他。夜鶯的狀況未知,這個詭異的地方危機四伏,而他自己幾乎失去了所有戰鬥力。
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找到夜鶯,或者至少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恢複一點力量。
他咬緊牙關,用還能動的右手艱難地抓住網繩,一點一點地向邊緣挪動。每動一下,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