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疲憊的成年男性聲音,從一個穿著褪色小醜服、畫著哭泣妝容的玩偶口中發出,在這片寂靜破敗的遊樂場中顯得格外詭異。
林奇的心臟猛地收緊,全身肌肉瞬間繃緊,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從彩色塑料球池中艱難地站起,右手悄無聲息地摸向腰後那能量所剩無幾的脈衝手槍。左臂的暗銀紋路微微發熱,傳遞出警惕而非直接的危險信號。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的預期。這個小醜玩偶散發出的氣息與外麵那些純粹的荒誕造物截然不同,它身上帶著一種…真實的、沉重的、甚至有些悲傷的違和感。
“你是誰?”林奇的聲音因為緊張和傷勢而有些沙啞,他緊緊盯著小醜那雙毫無生氣的玻璃眼珠。
小醜玩偶沒有立刻回答,它那塗著油彩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努力維持一個僵硬的笑容。它緩緩抬起一隻戴著白色手套的、填充物有些外露的手,指了指麵前乾涸的許願池。
“投一枚硬幣,許個願吧,迷路的朋友。”它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一種程式化的、缺乏感情的邀請,“這裡的規矩…總是要守的。”
林奇的目光掃過許願池底部那厚厚一層、覆蓋著灰塵的、各種奇形怪狀的硬幣,又看了看小醜懷中那個緩慢轉動、發出走調音樂的破舊八音盒。他感覺不到明顯的敵意,但一種更深層次的不安感縈繞心頭。
“我沒有硬幣。”林奇謹慎地回答,同時暗中調動左臂的力量,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沒有?”小醜玩偶的腦袋歪成一個不自然的角度,玻璃眼珠反射著虛假天空投下的光,“沒關係…總是有替代品的。一點能量…一點記憶…甚至一點…痛苦…都可以。”它的聲音裡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誘惑。
林奇心中警鈴大作。這東西在索取更本質的東西!
他果斷搖頭:“我什麼都不想付出。”
“哦…”小醜玩偶發出一聲長長的、仿佛歎息般的音節,僵硬地低下頭,看著懷裡的八音盒,“那真是太遺憾了…沒有願望…就沒有故事…沒有故事…就找不到路…”
它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八音盒破損的邊緣,那哀傷走調的搖籃曲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一點。
林奇皺起眉頭。找不到路?它在暗示知道離開的方法?
“你知道離開這裡的方法?”他試探著問道。
小醜玩偶再次緩緩抬起頭,這次,那僵硬的嘴角似乎咧得更開,露出裡麵棉絮填充物,顯得更加詭異:“離開?當然…這裡有很多門…旋轉木馬轉對圈數…摩天輪停在對的位置…滑梯滑進正確的陰影…或者…”
它突然停頓了一下,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林奇,或者說,盯著林奇左臂那隱約發光的暗銀紋路。
“…或者…唱對那首…‘靜滯搖籃曲’…”它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變成了氣聲。
靜滯搖籃曲?!林奇心中巨震!這個詞組觸動了他最敏感的神經!左臂的紋路猛地一燙,傳來一陣強烈的悸動!
“你知道靜滯?”林奇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向前逼近一步,“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東西?”小醜玩偶似乎被這個詞刺痛了,它發出一陣乾澀、難聽的笑聲,身體微微顫抖,灰塵簌簌落下,“我曾經…也以為自己是個人…一個…‘代行者’…像你一樣…”
代行者?!
林奇瞳孔驟縮!眼前這個詭異的小醜,曾經是一個代行者?!
“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林奇急切地追問,他感覺自己可能觸碰到了這個世界核心的秘密。
小醜玩偶的笑聲戛然而止,它猛地湊近,那張油彩臉幾乎要貼到林奇麵前,沙啞的聲音帶著無儘的疲憊和一絲瘋狂:“發生了什麼?我許了願!我向它許了願!”
它用填充物外露的手指,猛地指向那個乾涸的許願池!
“我渴望解脫!渴望結束這無儘的流亡!然後…‘它’回應了我!實現了我的願望!”小醜的聲音變得尖銳而扭曲,“它把我變成了這裡的一部分!一個永恒的…‘歡樂’的守護者!一個不會死、不會老、隻會不斷重複滑稽戲碼的…玩偶!”
它的語氣中充滿了絕望的嘲諷。
“它?它是誰?”林奇捕捉到關鍵,“是這個世界的意識?還是…”
“是‘規則’!是‘荒誕’本身!”小醜玩偶猛地向後一仰,靠在破木箱上,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聲音重新變得疲憊沙啞,“或者說…是‘軸心’用來囚禁和…‘回收’我們這種失敗品的…消化池…”
軸心!回收!消化池!
林奇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這個世界,竟然是“軸心”處理失敗代行者的地方?將他們轉化為維持這個世界荒誕規則的一部分?
“你剛才說的‘靜滯搖籃曲’是什麼?”林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抓住最重要的線索。
小醜玩偶似乎平靜了一些,它輕輕撫摸著懷裡的八音盒,走調的音樂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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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最喜歡聽的歌…”小醜低聲說,玻璃眼珠裡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清醒的光,“也是…唯一能稍微觸動‘規則’…找到那扇…真正‘門’的…鑰匙…”
它的目光再次投向林奇的左臂:“你身上…有那種力量…冰冷…又溫暖…矛盾的…力量…你或許…能唱出來…”
唱出靜滯搖籃曲?用左臂的力量?
林奇看著那個不斷重複著哀傷旋律的八音盒,心中飛快思索。這個小醜的話真假難辨,可能是個陷阱,也可能是唯一的機會。它似乎被這裡的規則束縛,無法直接說出真相,隻能通過暗示和隱喻。
“真正的門在哪裡?”林奇追問。
小醜玩偶緩緩抬起手,指向遊樂場深處,那個巨大、鏽跡斑斑、靜止不動的摩天輪。
“當最悲傷的座艙…升至最高點…哼出最安靜的調子…影子會指向…答案…”它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飄忽,仿佛即將陷入某種沉睡或強製性的“表演”狀態。
林奇知道不能再猶豫了。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仿佛承載著無儘痛苦的小醜玩偶,轉身毫不猶豫地朝著摩天輪的方向快步走去。
就在他離開許願池範圍沒多久,身後再次傳來了那沙啞、卻變得格外空洞的聲音,仿佛在吟唱著某種詛咒或預言:
“小心許願…外來者…‘它’總是在聽…”
“當你以為找到了門…或許…隻是走進了…另一個更大的…盒子…”
“記住…歡樂的麵具下…往往是…最深的…絕望…”
林奇沒有回頭,但將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他快步穿過寂靜的、布滿灰塵的遊樂設施,很快來到了那座巨大的摩天輪下。
摩天輪早已停止轉動,每一個座艙都破舊不堪,鏽跡斑斑。他抬頭仰望,試圖分辨哪一個才是“最悲傷的座艙”。
幾乎不需要刻意尋找——其中一個座艙格外破敗,艙門歪斜地敞開著,艙體上布滿了仿佛抓撓留下的痕跡,甚至還有一片暗紅色的、早已乾涸的汙漬。
就是那裡!
林奇估算了一下高度和位置。摩天輪已經停止,他需要自己爬上去。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徒手攀爬鏽蝕的鋼架結構。這對他受傷的身體來說是個巨大的負擔,但他咬牙堅持著。左臂的紋路在攀爬過程中微微發亮,提供著超出預期的力量和抓握力。
終於,他爬到了那個破敗的座艙頂部,小心翼翼地站穩。
此刻,他正處於摩天輪的製高點。放眼望去,整個荒誕的遊樂場儘收眼底,更遠處是那片粉紫色的天空和扭曲的積木山。一種虛幻與真實交織的怪異感撲麵而來。
他回想了一下八音盒那走調卻記憶深刻的旋律,嘗試著調動左臂那全新的力量。
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著左臂紋路中那既冰冷又溫暖的矛盾能量。他嘗試著將一絲極細微的能量注入喉嚨,同時腦海中回響著那首搖籃曲的旋律。
起初並不順利,能量的波動無法與旋律契合。但漸漸地,隨著他對左臂力量掌控的細微提升,一種奇特的共鳴開始產生。
他張開嘴,沒有發出宏亮的聲音,而是用一種極低的、仿佛歎息般的、蘊含著微弱靜滯能量的氣聲,哼唱起那首調子。
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但他左臂的紋路卻隨之明亮起來,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少許。
他按照小醜的提示,哼唱著,同時緊緊盯著座艙下方投下的影子。
起初,影子毫無變化。但當他哼唱到旋律中某個特彆哀傷低沉轉折點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在摩天輪鋼架結構交織的複雜陰影中,他所在座艙的影子尖端,原本模糊的邊緣開始微微扭曲、拉長,最終如同指南針一般,清晰地指向了一個特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