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
這是林奇恢複意識後的第一個感覺。並非火焰的灼熱,也非陽光的曝曬,而是一種…浸潤到骨髓深處的、溫和的暖意,如同浸泡在恰到好處的溫泉中,緩慢驅散著深入靈魂的冰冷和撕裂般的劇痛。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
沒有冰冷的金屬格柵,沒有彌漫的工業毒霧,沒有令人窒息的靜默汙染。
映入眼簾的,是無邊無際的、溫暖柔和的琥珀色光芒。光芒並非來自天空——他頭頂上方極高處,是交織盤繞的、散發著同樣光芒的巨大植物根須或藤蔓,構成了天然的穹頂——而是彌漫充盈在整個空間之中,源自他身下以及周圍的一切。
他正躺在一片巨大的、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暗金色苔蘚上。苔蘚厚實如毯,散發著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清香。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生命氣息,混合著潮濕的泥土味、各種不知名植物的芬芳以及一絲淡淡的、古老的塵埃氣息。
舉目四望,他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無比的、活著的地下溶洞,或者說…植物的殿堂。
巨大的、散發著微光的蕨類植物如同參天古木般矗立,葉片寬厚,脈絡中流淌著琥珀色的光液。形態奇特的熒光蘑菇簇生在一起,如同天然的燈盞。無數細小的光屑如同精靈般在空氣中緩慢飄蕩、飛舞。遠處傳來潺潺的流水聲,隱約可見散發著蒸汽的溫暖溪流在巨大的根係間蜿蜒流淌。
這裡沒有尖銳的噪音,隻有植物生長的細微窸窣聲、水流聲以及某種低沉而規律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嗡鳴。一切都顯得寧靜、祥和、充滿生機。
與他剛剛逃離的那個冰冷、死寂、充滿金屬與汙染的絕望世界形成了極致的對比。
林奇掙紮著想坐起身,全身立刻傳來散架般的劇痛和深深的虛弱感,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他低頭查看自己。
身體表麵的傷口大多已經止血結痂,但左臂的情況依舊糟糕。皮膚下的暗鐵色紋路並未消退,反而更加清晰,如同冷卻的熔岩烙印,散發著冰冷的死寂感,與周圍溫暖的生命環境格格不入。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兩種截然不同的能量在體內衝突:一方是外界無孔不入的、溫和卻龐大的生命能量試圖浸潤修複他;另一方則是左臂那頑固的“鏽蝕”之力本能地排斥和“鏽蝕”著這些外來能量,帶來針紮般的刺痛。
他嘗試調動那點新生的“暗鐵鏽光”,回應他的隻有經脈的灼痛和更深的虛弱。力量徹底枯竭了。
但值得慶幸的是,腦海中那令人窒息軸心低語,變得極其微弱和遙遠,仿佛隔了厚厚的毛玻璃,隻剩下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失去了之前的強製力和清晰度。
【…環境掃描進行中…生命能量濃度極高…未檢測到靜默汙染特征…】
【…警告:代行者身體機能嚴重受損,能量特征與本地環境高度衝突…】
【…建議:潛伏待機…優先吸收本地能量進行基礎修複…等待後續指令…】
軸心並未離開,但它對此地的感知顯然受到了極大的乾擾和削弱,暫時無法對他進行直接操控。這給了他寶貴的喘息之機。
林奇深吸一口充滿生命能量的空氣,強忍著不適,仔細觀察四周。
他墜落的地方似乎是一個相對開闊的苔原平台,位於這巨大地下世界的邊緣。平台一側是望不到頂的、由發光植物和根係構成的“牆壁”,另一側則向下延伸,地勢逐漸降低,遠處可見更加茂密、奇特的植被,甚至還有一些疑似人工修築的、與植物融為一體的簡陋階梯和平台的痕跡。
這裡並非完全原始的荒野。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下的暗金色苔蘚上,忽然瞳孔一縮。
以他身體為中心,尤其是左臂接觸苔蘚的地方,那些原本充滿生機的暗金色苔蘚,竟然出現了小範圍的枯萎和變色!顏色變得灰暗,質地變得乾癟脆弱,仿佛生命力被強行抽走或…“鏽蝕”了?
他抬起左臂,果然看到皮膚表麵那些暗鐵色的紋路似乎比之前更深邃了一絲,雖然力量耗儘,但其被動的侵蝕特性依然存在,正無意識地“鏽蝕”著周圍的生命能量。
這發現讓他心中一沉。這個世界充滿生機,而他的力量本質卻偏向“衰敗”與“否定”,這無疑是一種危險的衝突。一旦被這個世界的存在發現…
必須儘快控製住這種被動的侵蝕!
他嘗試集中精神,收斂左臂的氣息,過程艱難而痛苦,收效甚微。
就在他全力內視,試圖壓製左臂的異動時,一陣輕微而規律的震動聲從遠處沿著地麵傳來。
林奇立刻警覺,屏住呼吸,艱難地翻滾身體,躲到一叢巨大的、葉片如同翡翠般剔透的發光植物後麵,小心地向外窺視。
震動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一種奇特的、仿佛木質齒輪轉動的哢噠聲和輕柔的哼唱。
很快,聲音的來源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那是一個…奇特的造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它大約半人高,主體由一個打磨光滑的暗褐色木瘤構成,形狀如同一個倒置的水滴。木瘤下方,是四隻由堅韌藤蔓和彎曲木材巧妙鉸接而成的節肢腿,正靈活而穩定地交替移動,發出哢噠聲。木瘤兩側,則伸展出兩隻更加纖細的、由藤蔓和發光苔蘚構成的附肢,正輕柔地拂過沿途的植物,所過之處,植物表麵的微光似乎更加明亮了幾分。
它沒有明顯的頭部,木瘤上方生長著一簇不斷搖曳的、散發著柔和琥珀色光暈的菌菇,那哼唱聲正是從菌菇簇中發出的。一種安寧、愉悅的情緒波動隨著哼唱輕輕擴散。
這不像機械造物,更像是一種活著的、植物與某種精巧結構共生的奇特生命體?或者說…工具?
這個“植械體”沿著固定的路線緩慢行走,它的附肢輕柔地照料著沿途的植物,哼唱著古老的調子,充滿了耐心和寧靜。
林奇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但依舊不敢大意。他仔細觀察著它的行動路線,判斷它似乎是在進行某種日常的維護工作。
然而,當這個植械體行進到林奇剛才躺臥的地方時,它突然停了下來。
它那簇發光的菌菇輕輕轉向那片枯萎的苔蘚,哼唱聲停止了。一種困惑和擔憂的情緒波動傳遞開來。
它伸出纖細的附肢,小心翼翼地觸碰那片失去生機的苔蘚。附肢尖端的光芒閃爍了幾下。
緊接著,它似乎察覺到了更多異常,菌菇簇轉向林奇藏身的方向,散發出更加明亮的、帶著探究意味的光芒。它開始緩緩地、哢噠哢噠地向著他藏身的植物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