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汙濁、夾雜著濃烈腥臭的空氣瞬間包裹了林奇。他重重摔落在濕滑黏膩的地麵上，濺起的不知名汙水糊了一身。頭頂洞口透下的微光和地麵的震動迅速被黑暗與死寂吞沒，隻有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在狹窄的管道中回蕩。
左臂徹底失去了知覺，如同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枯木掛在肩上，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胸腔火辣辣的痛。虛脫感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意識在昏迷的邊緣搖搖欲墜。但他死死咬緊牙關，用尚能活動的右手支撐著身體，向著管道更深處、更黑暗的地方艱難爬行。
不能停！地麵的力場不知能持續多久，公司的士兵隨時可能追下來！這地下管網，既是絕境，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他拚儘最後一絲力氣，爬過一段積水的彎道，將自己塞進一個由斷裂管道形成的狹窄夾角裡，用一堆淤泥和垃圾勉強掩蓋住身形，這才徹底癱軟下來。
黑暗，絕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連自己的存在都變得模糊。隻有耳朵裡血液奔流的轟鳴和心臟瀕臨極限的狂跳，證明他還活著。
他嘗試集中精神，在腦海中呼喚軸心。沒有回應。那片曾經承載著係統界麵的意識空間，此刻空空如也，隻剩下冰冷的死寂。軸心……真的離線了？是被公司的力量乾擾，還是因為它自身的異常而主動切斷？無論是哪種，他都真正失去了這個一直以來儘管充滿疑慮）的“向導”。
孤獨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頭。
但就在這時，一種奇異的感應，從左臂那徹底麻木的鏽骨深處傳來。並非痛覺，也非觸覺，而是一種……沉靜的共鳴。
在這片絕對黑暗、充斥著腐朽與死亡氣息的地下世界裡，鏽骨那代表“終末”與“沉寂”的特性，仿佛找到了歸宿。它不再與外界那純淨、秩序的藍色力場對抗，而是與周圍環境中彌漫的衰敗、惰性氣息緩緩交融。
那滴幾乎耗儘的“寂滅紫金”能量液滴，如同即將熄滅的餘燼，在這片適合它的“溫床”中，竟然沒有徹底消散，反而維持著一種極其微弱的、緩慢汲取周圍“死寂”氣息的狀態。一絲絲冰涼的能量，正以蝸牛爬行的速度，補充著它的消耗，同時也微弱地滋養著他近乎枯竭的身體。
這修複慢得令人絕望，但至少，他沒有被這環境進一步侵蝕，反而因為鏽骨的特性，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原來……這片廢土，才是你真正的‘故鄉’麼……”林奇在黑暗中無聲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梳理現狀。公司大軍壓境，目標明確，鐵鏽鎮已成焦點。軸心離線，原因不明，但短期內無法依賴。自身重傷，鏽骨力量耗儘，需要時間恢複。唯一的好消息是，暫時躲入了相對熟悉通過之前的情報）且適合鏽骨恢複的地下環境。
接下來該怎麼辦？
當務之急是處理傷勢，恢複體力。他摸索著檢查身體，多是撞擊和能量反噬的內傷，左臂的損傷最為嚴重，但似乎沒有生命危險。他艱難地掏出懷裡那些勉強找到的塊莖根須，也顧不上肮臟，塞進嘴裡費力地咀嚼吞咽。苦澀的味道和粗糙的纖維劃過喉嚨，卻帶來了些許實實在在的能量。
然後，就是等待。等待鏽骨的緩慢恢複，等待地麵局勢的變化，或者……等待這地下世界本身可能出現的變數。
老鬼說過，這“舊血管”裡，可能藏著東西。滲油匠利用它活動，那“淨化之所”的力場又能影響地麵……這下麵，絕不簡單。
時間在黑暗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小時。地麵的震動和隱約的轟鳴聲似乎漸漸平息了，但一種新的聲音，開始傳入林奇的耳中。
不是水聲，也不是老鼠的窸窣聲。那是一種……極其輕微、卻富有規律的金屬摩擦聲，由遠及近，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這錯綜複雜的管道中，有條不紊地移動、探查。
林奇瞬間屏住呼吸，將身體蜷縮得更緊，連心跳都幾乎停止。
是公司的清理機器人？還是滲油匠的巡邏隊？或者是……這地下本身存在的某種東西？
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一道微弱但穩定的白色光束，掃過他所處的管道區域。那光線冰冷、集中，不像火把或油燈。
完了！被發現了！
林奇心中一片冰涼，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身邊一塊尖銳的金屬碎片，準備做最後的搏命。
然而，那光束在他藏身的夾角前停頓了一下，卻並未直接照進來。一個平靜到近乎沒有情感的女孩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生命體征：微弱。能量特征：異常，高契合度‘終末’屬性。身份標識：無記錄。非標準‘清道夫’單位。非公司注冊雇員。”
林奇渾身一僵。這聲音……不是人類該有的語調，更像是在……播報掃描結果？
光束移動，照亮了管道前方。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光線中。她穿著一身略顯寬大、卻纖塵不染的白色連體工裝，赤著雙腳，踩在汙濁的積水裡，卻奇異地沒有沾染絲毫汙穢。她的麵容精致得如同人偶，銀白色的短發一絲不苟，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純淨的、仿佛蘊含了無數數據流的冰藍色眼眸，正毫無波瀾地“看著”林奇藏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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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測到高強度‘公司’武裝介入地表。邏輯推斷：你的存在觸發了‘淨化協議’的防禦機製，間接導致你的暴露與逃亡。”女孩繼續說道，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你的能量特征與‘淨化之力’存在高度排斥。有趣。你是‘變量’。”
林奇大腦飛速運轉。女孩的裝扮、語氣、以及那雙非人的眼睛，都指向一個可能——她與“淨化之所”，與那藍色的能量力場有關！甚至可能就是那設施的一部分！但她似乎對公司並無好感？
“你是誰？”林奇沙啞地開口，依舊保持警惕。
“我是‘零’。”女孩回答，“‘淨化序列’的維護者，也是……被遺棄的冗餘單元。”
她向前走了一步，冰冷的藍色眼眸似乎穿透了垃圾的遮掩，直接落在林奇廢掉的左臂上。
“你手臂裡的‘鏽蝕’，很特彆。它正在吸收這裡的‘死寂’進行緩慢的自我修複。但這效率太低。”零伸出手，她的指尖縈繞著一縷極其微弱的、與地麵力場同源的藍色能量，“我可以提供最低限度的‘秩序’引導，加速你的‘鏽骨’與環境的共鳴效率，但需要交換。”
“交換什麼？”林奇不敢放鬆。
“信息。”零的眼中數據流微微加速，“關於外麵世界的變化，關於‘公司’的最新動向，關於……任何可能影響‘淨化序列’最終執行的‘變量’信息。作為回報，我為你提供臨時的安全點，並加速你的恢複。”
她頓了頓，補充道：“你的係統似乎離線了。在這裡，我是你目前唯一可能的信息源和……生存保障。”
林奇看著零那非人的眼眸，心中天人交戰。這個自稱“零”的女孩，顯然是“公司”造物的產物，危險而神秘。與她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但她說得對，軸心離線，自身重傷，在地麵被公司大軍封鎖的情況下，這地下世界，這神秘的“零”，或許是他唯一的選擇。
是拒絕，然後在這黑暗中等死或被迫捕？還是接受這未知的“幫助”，踏入一個更深的謎團？
林奇深吸一口口汙濁的空氣，緩緩鬆開了握著金屬碎片的手。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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