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度跳躍的餘波尚未完全平息,林奇便從深度的昏迷中被一陣奇異的生機拉扯著恢複了意識。不是靜默尖塔的死寂,也不是遺落之境的荒蕪,更不是深淵虛空的吞噬感。這是一種……過於旺盛、甚至有些狂亂的生命氣息。
他睜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感受到的是左臂傳來的、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溫和脈動。臂骨深處的三色循環並未消失,但在這種新環境的浸潤下,那代表“寂滅”的暗色部分變得異常沉靜,而源自“生命織縷”和星舟守護的銀綠雙色卻異常活躍,仿佛乾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正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的生機。之前因過度窺探深淵而瀕臨崩潰的靈魂創傷,在這股生機的滋養下,正以緩慢但清晰可辨的速度愈合。
他撐起身子,環顧四周,瞳孔微微收縮。
這裡並非他認知中的任何一類維度景象。沒有天空,也沒有大地,他們正身處一片無邊無際的、緩緩旋轉的翠綠色星雲之中。腳下是柔軟而富有彈性的、如同巨大葉片交織而成的“地麵”,踩上去微微下陷。四周漂浮著發光的孢子群落、蜿蜒發光的藤蔓、以及一些半透明、形態不斷變化的水母狀生物。光線來自星雲本身,柔和而迷離,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草木清香和一種……甜蜜到發膩的腐敗氣息。
能量感知在這裡變得極其困難,各種生命信號雜亂無章,充滿了狂野的、不受約束的活力,規則似乎極度寬鬆,甚至……混亂。
“你醒了?”千麵的聲音從身旁傳來,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警惕。她和工匠正站在不遠處,工匠的晶體右眼正以極高的頻率掃描著周圍環境,臉上滿是困惑與凝重。
“這是哪裡?”林奇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嘗試調動力量,發現雖然恢複緩慢,但左臂的新生係統與環境的共鳴異常和諧,甚至能隱約感知到這片綠色星雲中蘊含的、龐大卻無序的生命流。
“不知道。”千麵搖頭,麵具下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那些漂浮的生物,“跳躍終點完全隨機。但這裡……很不對勁。生命能量濃鬱得反常,規則鬆散,像是個……未被‘織網者’係統化收割的、自然生長的‘野生’維度,或者說,一個巨大的維度級生命體的內部。”
“野生維度?”工匠插嘴,語氣帶著難以置信,“在‘織網’覆蓋範圍下,還存在這種地方?這怎麼可能?除非……”他頓了頓,晶體右眼閃過一絲推測的光芒,“除非這裡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異常節點’,或者……是某個強大到足以扭曲局部規則、屏蔽‘織網’感知的存在的‘領地’。”
“領地”二字讓三人心頭都是一凜。能對抗“織網”的存在?那將是何等恐怖或偉大的生命?
就在這時,林奇左臂的脈動突然加劇,一股清晰的指引感傳來,並非指向某個具體方位,而是指向這片綠色星雲的深處,那種感覺,類似於之前在深淵中感受到的牽引,但不再充滿惡意,反而帶著一種溫和的召喚。同時,他腦海中那些從深淵信息洪流中剝離出的碎片之一——關於“萬卷回廊深層禁區存在異常節點”的信息,微微閃爍了一下。
難道……這裡就是那個“異常節點”所在?或者與之相關?
他將自己的感知分享給千麵和工匠。
“深處的召喚?”千麵沉吟片刻,“風險未知,但我們現在無處可去,返回遺落之境或其它已知維度等於自投羅網。或許……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工匠也點了點頭:“呆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這地方的生命流太混亂,待久了恐怕我們的意識都會被同化。必須找到更穩定的區域或者……離開的方法。”
意見統一,三人決定向著林奇感應的方向探索。他們在巨大的葉片上行走,避開那些散發著誘人香氣卻可能蘊含危險的發光植物和好奇靠近的半透明生物。這裡的物理規則似乎可以局部扭曲,有時需要跳躍跨越巨大的縫隙,有時則需要像遊魚般在稠密的能量孢子群中穿行。
一路上,他們看到了更多奇異的景象:由純粹水晶構成的、正在緩慢生長的森林;一片區域的時間流速忽快忽慢,一株植物在眼前瞬間走完從萌芽到枯萎的全過程;甚至有一次,他們路過一個平靜的“水潭”,潭水卻倒映出一個戰火紛飛的機械世界的景象。
這一切都印證著這裡的“無序”與“異常”。
隨著深入,林奇左臂的感應越來越強。同時,他注意到千麵似乎有些異常。她不再是單純地警惕觀察,而是時不時會停下腳步,伸手輕輕觸碰某些古老的、刻著無法識彆符號的岩石或枯萎的巨樹根係,麵具下的側臉線條透露出一種……追憶與困惑交織的複雜情緒。
“你來過這裡?”林奇忍不住問道。
千麵的身體微微一僵,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飄忽:“……不確定。但有些痕跡……很熟悉。非常古老……似乎與‘守夜人’早期的一些傳說有關聯,關於一些……試圖在‘織網’之外建立‘綠洲’的先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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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信息讓林奇和工匠都吃了一驚。千麵的身份,似乎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複雜。
就在他們即將抵達感應最強烈的區域時,前方一片由發光藤蔓纏繞形成的巨大拱門後,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相對平靜的林間空地,空地中央,並非什麼強大的生物或遺跡,而是一棵極其古老、通體晶瑩、枝葉卻呈現出半虛幻狀態的巨樹。巨樹的根係深深紮入虛無,樹冠延伸至星雲深處,散發著柔和而強大的生命波動,同時還有一種……鎮壓一切的秩序力場,將周圍的混亂能量都排斥在外,形成了一片罕見的淨土。
而最讓林奇震驚的是,他左臂的感應源頭,正是這棵巨樹!同時,他清晰地感覺到,巨樹散發出的秩序力場,與千麵身上那淡金色的“守夜人”能量,有著同源的氣息!
千麵看著那棵巨樹,身體微微顫抖,白色麵具下,第一次流露出了無法掩飾的激動與悲傷。
“這是……‘世界之樹’的殘影……傳說中,最初的‘綠洲’核心……”她喃喃自語,“它竟然……真的存在……”
就在這時,巨樹半虛幻的枝葉輕輕搖曳,一個溫和、蒼老、仿佛由無數樹葉摩挲形成的聲音,直接在三人腦海中響起:
“迷途的守望者血脈……攜帶著‘歸墟’火種與‘星舟’印記的旅人……還有……有趣的機械靈魂……歡迎來到,‘無序綠洲’最後的碎片。”
聲音頓了頓,帶著無儘的滄桑。
“但你們的到來,也意味著……最後的寧靜,即將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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