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警報聲如同冰冷的針刺，瞬間刺破了剛剛因淨化核心穩定而帶來的短暫寧靜。萊奧尼德斯長老臉上的喜悅尚未褪去，便已蒙上一層厚重的陰霾。他快步走向主控台，枯瘦的手指在光幕上飛快操作，調出外圍偵察單元傳回的模糊影像。
影像中，在一片相對穩定的規則碎片區，三艘造型奇特的艦船正緩緩駛出空間漣漪。它們並非蟲族那般猙獰的生物質結構，也非星靈之舟或看守者飛行器已知的任何科技風格。它們通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如同流動水晶般的質感，艦體線條柔和而優雅，沒有明顯的武器炮口，反而散發著一種和諧的、如同交響樂般的能量波動。最令人驚異的是，這三艘艦船彼此之間保持著完美的同步，行動如一，仿佛共享著一個意識。
“能量讀數……無法解析！”負責監控的看守者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它們的能量簽名高度統一，且與已知的任何維度能量模型都不匹配！更像是一種……集體意識的外顯？”
“集體意識？”工匠的晶體右眼死死鎖定影像，“像蟲族的蜂巢思維，但感覺……更高級，更‘有序’。”
林奇凝視著影像，左臂的寂滅烙印沒有任何反應，腕上的碎片印記也隻是傳來一絲微弱的、帶著好奇而非警示的波動。這很奇怪。通常未知的、潛在的威脅都會引發印記的警覺。
“它們沒有表現出敵意，”千麵憑借守夜人的敏銳感知說道，“但也沒有友好的信號。更像是在……觀察和評估。而且，它們的能量場似乎在主動與周圍的規則環境產生一種共鳴，而非對抗或適應。”
就在這時，主控台接收到一段來自未知艦隊的、經過複雜加密的信息流。萊奧尼德斯啟動了解碼程序，一段空靈、悅耳，卻毫無情感起伏的合成音在控製室內響起，使用的是一種極其古老、近乎失傳的通用語變體：
“識彆到異常秩序節點與高濃度變量聚合體。此處星域已被標記為‘認知演化區第七扇區’。根據《星海公約》初級接觸條款，我輩——‘星海共鳴體’，請求進行初步信息交互與文明等級評估。”
星海共鳴體？認知演化區？《星海公約》？一連串陌生的詞彙讓眾人麵麵相覷。這似乎是一個高度發達、且擁有某種宇宙社會規則的文明體係，完全不同於之前遭遇的掠奪性蟲族或毀滅性的“獵手”。
“回複它們，”林奇沉吟片刻後說道，“表明我們的身份和暫時停留的原因，詢問他們的來意和所謂的《星海公約》細節。”
萊奧尼德斯依言發送了信息。片刻後，對方的回複傳來，依舊是不帶感情的合成音：
“信息已接收。身份識彆：流浪方舟‘星靈之舟’，關聯文明火種x7；遠古守護者‘星骸看守者’殘部；高優先級個體變量‘代行者林奇’。狀態：規避‘終末獵手’追蹤。評估：具有潛在交互價值。”
“《星海公約》乃維護星海文明多樣性及有序演化之基本準則。初步接觸旨在評估交互風險與收益。我輩提議：進行一次限定範圍的‘意識共鳴’交互，以建立基礎信任模型。”
“意識共鳴？”千麵眉頭緊蹙，“這聽起來很危險。將意識開放給未知存在？”
“恐怕由不得我們完全拒絕。”萊奧尼德斯指著光幕上顯示出的一行小字，那是對方信息附帶的能量讀數分析，“他們的艦隊能量等級……遠超我們，甚至可能不亞於全盛時期的‘織網’主力艦隊。硬碰硬毫無勝算。這更像是一種……文明的試探。”
對方展示出了壓倒性的實力，卻又遵循著某種看似“講道理”的規則。這是一種更高級的、更難以應對的壓力。
“答應他們。”林奇做出了決定，眼神銳利，“但限定範圍必須由我們來定，而且，由我來作為主要交互方。”他左臂的寂滅烙印和碎片印記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對方感興趣的重點。他需要親自確認這個“星海共鳴體”的本質。
信息發出後，對方很快同意。交互地點定位於基地外部、星靈之舟與共鳴體艦隊之間的虛空中，範圍限定為直徑一公裡的球形區域。林奇將獨自駕駛一艘小型交通艇前往。
“太危險了！”千麵反對道。
“這是了解對方，也是了解我們自身處境的最佳機會。”林奇語氣平靜，“而且，我有預感，他們知道的，遠比表現出來的多。關於‘獵手’，關於這片無序星海，甚至關於……‘織網’崩潰的更深層原因。”
片刻後，林奇乘坐的小型交通艇駛出基地，懸停在約定的交互區域中心。對麵，一艘更加小巧玲瓏、通體如同無瑕水晶般的梭形飛行器悄然靠近，在百米外停下。
沒有多餘的交流，一道柔和的白光從水晶梭形飛行器前端射出，籠罩住林奇的交通艇。林奇沒有抵抗，放鬆心神，同時將左臂的寂滅烙印和碎片印記的力量內斂至極致，隻保持最基本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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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他的意識被拉入了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奇妙空間。這裡沒有上下左右，隻有無數流動的、色彩斑斕的信息流和概念光點。他仿佛置身於一個由純粹思想和知識構成的海洋。
一個溫和、浩瀚、如同整個星河在低語的集體意識，向他發出了問候：
“歡迎，變量‘林奇’。我輩是‘星海共鳴體’第七勘探單元的集體意識。請展現你的‘認知核心’，讓我們相互理解。”
林奇謹慎地釋放出一絲關於自身經曆、星靈之舟使命、以及對“獵手”擔憂的意念。對方的集體意識如同平靜的湖麵，接納了這些信息，沒有評判，沒有乾擾。
緊接著，一股龐大卻溫和的信息流反向湧來，那是關於“星海共鳴體”的簡介：他們是一種超越了個體形態的意識集合體文明，誕生於比“織網”更古老的紀元，致力於觀測和維護宇宙中文明的演化進程，避免因過度混亂或單一秩序導致的大規模毀滅。他們將宇宙劃分為不同的“認知演化區”，根據區域內文明的發展階段和威脅等級進行不同級彆的乾預。《星海公約》是他們與其他幾個上古文明共同製定的基本規則。
然而，在這股信息流的深處，林奇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協調的雜音。那並非惡意，而是一種……深沉的憂慮。關於“終末獵手”他們如此稱呼），共鳴體透露的信息遠比萊奧尼德斯知道的更可怕——獵手並非簡單的掠食者，而是某種宇宙周期性“大清洗”機製的執行者，其背後的真相涉及宇宙根源的平衡法則。而“織網”的崩潰，在共鳴體看來，似乎加速了某個可怕周期的到來。
更讓林奇心驚的是，共鳴體的意識在觸及他左臂的寂滅烙印時，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敬畏的波動，並傳遞出一個模糊的警示片段：
“……歸墟的印記……平衡的支點……亦是……‘清洗’的焦點……”
“……小心……來自‘海’對岸的……‘同行者’……”
“同行者”？是指其他像共鳴體這樣的上古文明？還是……彆的什麼？
就在林奇試圖深入探尋這警示的含義時，交互被強行終止了。共鳴體的意識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意猶未儘的林奇。
水晶梭形飛行器傳來最後一段信息：“初步評估完成。交互價值：高。潛在風險：極高。建議：儘快提升文明火種等級與個體變量強度。‘獵手’主力艦隊已進入本扇區邊界。我輩將繼續觀測。祝好運。”
說完，三艘共鳴體艦船再次同步行動，悄然融入空間漣漪，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奇返回基地，將交互獲得的信息告知眾人。氣氛更加凝重。星海共鳴體的出現，帶來了更廣闊的宇宙視角，也帶來了更深的危機感和未解的謎團。
“獵手”主力將至，而他們，似乎被卷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加宏大的、關乎宇宙命運的漩渦之中。
短暫的喘息結束，真正的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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