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前奏的第一個音符像滴在冰麵上的水，脆生生地砸進耳朵時，成彥的耳返裡突然竄出陣“滋滋”的電流雜音——不是後台調試好的“白噪音底噪”，是剛才慌慌張張戴耳返時，線沒插到底，接觸不良的動靜。她指尖瞬間繃緊，指甲輕輕掐了下掌心的肉，借著這個細微的痛感讓自己冷靜：“彆慌，要是和聲出問題，這組就真完了。”
她沒敢大幅度調整，隻是用拇指指尖頂著耳返底部，輕輕往上推了推，金屬耳返蹭過耳後皮膚，有點涼。目光掃過身邊的小晚時，剛好撞進她滿是慌亂的眼睛——小晚的睫毛抖得像被風吹的蒲公英，攥著麥克風的手緊得指節泛白，連發繩上那朵手工繡的小雛菊都跟著顫，顯然是聽到了雜音，又怕問出來影響大家。
成彥趕緊對著她輕輕點頭，嘴角刻意往上揚了半分，露出點安撫的笑意，然後用口型比了個“1、2、3”——這是她們倆在練習室練到淩晨時約定的“定心暗號”，1是“彆慌”，2是“看我”，3是“跟著來”。小晚看到口型的瞬間，肩膀明顯鬆了點，攥著麥克風的手指慢慢展開，連呼吸都平穩了些。
前奏進行到第八拍，本該是小晚開口唱主歌“逆光而來，踏碎陰霾”的瞬間，成彥卻眼睜睜看著她的嘴唇先動了——“逆”字比伴奏早了半秒飄出來，聲音還帶著點沒壓下去的發顫，像剛破繭的蝴蝶，翅膀還沒硬就想飛。成彥的心“咯噔”一下沉到嗓子眼，耳返裡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地蓋過了雜音。
台下瞬間靜了半秒，不是“期待的安靜”，是“發現出錯的停頓”。成彥能清晰地聽到前排有個穿牛仔外套的男生小聲“咦”了一聲，還能看到他身邊的女生趕緊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彆說話。小晚的臉“唰”地一下全白了，嘴唇抖得更厲害，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眼看就要掉下來——成彥知道，她現在肯定在想“我又拖後腿了”。
成彥沒敢停，趕緊在自己的和聲部分稍微放慢了半拍，把原本該清亮的調子壓得柔了點，像用手輕輕托著小晚的聲音：“彆怕，跟著我，咱們把‘光’字找回來。”她故意把“光”字唱得重了點，用聲音給小晚搭了個“台階”。同時，她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小晚的胳膊，力度很輕，像羽毛蹭過，怕碰疼她貼了膏藥的膝蓋，然後又用口型補了句“沒事，我陪著你”。
小晚咬著下唇，把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跟著成彥的調子慢慢找節奏。到副歌“追著光，靠近光”時，她終於跟上了節拍，聲音雖然還有點虛，卻比剛才堅定了不少。成彥心裡剛鬆口氣，眼角的餘光又瞥見林薇薇的動作慢了——本該和蘇晴同步的“ave”動作，林薇薇的胳膊慢了半拍，兩人的影子在舞台背景板上錯開，像被風吹歪的兩棵樹，格外顯眼。
林薇薇的臉瞬間漲成了番茄紅，動作也越來越僵，顯然是慌了神——成彥猜她現在肯定在想“剛才還說小晚拖後腿，現在自己倒出錯了”，甚至可能在懊惱之前對小晚的態度。成彥沒多想，趁著轉身的動作故意放慢了速度，把原本該一秒完成的轉身拉長到兩秒，還特意往林薇薇那邊挪了半步，用自己的影子稍微擋了擋她的錯位動作，給她留足了調整的時間。
林薇薇顯然察覺到了，轉身時悄悄往成彥這邊靠了靠，還飛快地對她點了下頭，眼神裡帶著點“謝謝”的歉意——這個小動作讓成彥心裡軟了點，覺得之前那個“隻愛擺架子的隊長”，其實也沒那麼難相處。
這邊剛穩住舞蹈，耳返裡又傳來李響有點慌的聲音：“彥姐，和聲有點悶，我調下效果器！”成彥趕緊側過頭看他，隻見李響蹲在舞台角落，膝蓋頂著吉他包，右腳在地上的便攜效果器上快速蹭了兩下——那效果器是他自己帶來的，外殼都磨掉了漆，還是上次他跟朋友借的。他的額頭上全是汗，順著鬢角往下滴，滴在吉他包上，洇出個小濕痕。
“搞定了！現在怎麼樣？”李響的聲音又傳過來，帶著點不確定。成彥仔細聽了聽，耳返裡的和聲果然亮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樣悶得像裹了棉花，趕緊回他：“沒問題，比剛才好太多了！”旁邊的蘇晴也湊過來，對著李響小聲說：“你這破效果器真是救場了，剛才我還以為咱們的和聲要糊成一鍋粥，那可就真丟人了。”
李響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早知道現場這混響這麼坑，我就多帶兩個效果器了，這個還是我昨天臨時修的，生怕它關鍵時刻掉鏈子。”他一邊說，一邊還在腳邊踢了踢效果器的線，確保沒鬆——成彥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突然覺得，這組雖然一開始吵吵鬨鬨，卻比她想象中更“擰得成一股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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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轉身踢腿”那步，成彥特意放慢了動作，先看了眼小晚的膝蓋——她膝蓋上貼的膏藥邊邊角角都卷了起來，顯然是練舞時蹭的，踢腿時她明顯收了力，怕扯到傷口，眉頭還輕輕皺了下，卻還是儘量把腿伸直了。成彥心裡有點疼，趕緊也收了點力度，把自己的踢腿動作調整得和小晚差不多高，確保兩人的動作雖然不算完全同步，卻不會顯得突兀。
台下的觀眾好像也被這份“認真”感染了，剛才的小聲議論徹底沒了。成彥能看到前排有個穿校服的女生舉著個手寫的“加油”牌子，牌子上還畫了朵小雛菊，顯然是看到了小晚的發繩；後排還有個戴眼鏡的大叔，跟著節奏輕輕拍手，拍得比年輕人還用力；甚至有不少觀眾把熒光棒舉了起來，藍色和粉色的光混在一起，像鋪了片會閃的星海，晃得人眼睛發燙。
最後一句副歌“迎著風，不後退”，成彥故意把自己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是貼著麥克風唱，把主要的聲音空間留給了小晚——小晚的嗓音偏甜，卻在“不後退”三個字裡唱了點韌勁，雖然還是有點抖，卻比練習室裡多了股“拚儘全力”的勁兒。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成彥和小晚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笑了，眼淚終於沒忍住掉下來，在追光燈下閃著光，像剛才從裙擺上掉下來的亮片，小卻刺眼。
台下的掌聲突然炸響，不是之前那些組“禮貌性的三秒鼓掌”，是帶著歡呼、帶著跺腳、甚至帶著喊叫聲的熱烈掌聲。成彥後來從老陳那知道，這段掌聲足足持續了1分20秒，是當天所有表演組裡最長的，比號稱“零瑕疵”的《追光者》組還多了30秒。有觀眾站起來喊“再來一遍”，還有人舉著手機錄像，嘴裡喊著“你們超棒的，比那些隻會裝的明星好多了”。
林薇薇愣了愣，之前掛在臉上的“不耐煩”全沒了，對著台下鞠躬時，嘴角甚至露出了點真心的笑，還特意往小晚那邊靠了靠，拍了拍她的肩膀：“剛才……謝謝你沒慌，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小晚沒想到她會主動說話，有點受寵若驚地搖了搖頭：“不是我，是彥姐一直在幫我們，還有李響的效果器，蘇晴的和聲……咱們都沒慌。”
蘇晴也笑了，拉著李響的胳膊：“可不是嘛，咱們這組就是‘越挫越勇’，剛才出錯的時候我還以為要涼，結果居然撐下來了，以後誰再說咱們組散，我第一個不同意！”李響點點頭，還在惦記他的效果器：“下次咱們得提前跟音響師掰扯清楚混響，不能再這麼被動了，不然再好的和聲也白搭。”
成彥牽著小晚的手，跟著大家一起鞠躬，腰彎到90頓時，她的眼角餘光下意識地瞥向評委席——顧懷安沒像其他評委那樣拍手，也沒像老陳那樣點頭微笑，隻是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指尖輕輕在桌麵敲擊著。節奏很慢，卻剛好合著《逆光》最後一句“不後退”的尾音節奏：“咚、咚——咚”，前兩下短，最後一下稍微長點，和“退”字的尾音時長一模一樣，像在給她們的表演畫一個溫柔又認真的句號。
成彥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想起上次在走廊裡，顧懷安指點她尾音時說“要扛住勁”，現在看來，他是真的聽進去了她們的歌，甚至注意到了尾音的細節，而不是像其他評委那樣隻看“有沒有出錯”。小晚悄悄捏了捏成彥的手，聲音裡滿是激動：“彥姐，我們做到了！媽媽肯定在看，她肯定會開心的！”
成彥點點頭，眼眶也有點熱：“嗯，我們做到了，比我想象中還好。”她知道，她們的表演確實不完美，有搶拍，有慢動作，有和聲瑕疵，甚至連服裝都有點亂——她的裙擺沾了奶茶印，小晚的發繩鬆了，林薇薇的頭發掉了兩縷，李響的眼鏡歪了，蘇晴的口紅蹭到了嘴角，可就是這份“不完美”，比任何“無瑕疵的表演”都更動人，因為每個人都投入了全部的真心，沒有敷衍，沒有應付，隻是想好好唱完這首歌。
起身時，成彥又看了眼顧懷安，他的指尖已經停下，卻剛好對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神還是沒什麼情緒，卻比之前多了點“認可”的溫度，甚至嘴角還勾了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卻比任何“不錯”都更讓成彥安心。成彥趕緊轉過頭，怕自己又哭出來，跟著大家往舞台下走，腳步卻比上台時輕快了太多。
後台的工作人員早就等在出口，負責道具的大叔笑著遞過來兩瓶礦泉水：“剛才的表演超動人！我錄了個片段發朋友圈，我閨女還問我這組選手叫什麼，說要粉你們！”小晚剛接過水，手機就響了，是她媽媽發來的微信，她點開語音時，聲音都在抖：“閨女，媽媽錄了視頻，鄰居張阿姨、李奶奶都來看了，張阿姨說你唱得比電視裡那些明星還好聽！下次直播媽媽給你煮你愛吃的紅燒肉，你要好好吃飯，彆太累了……”
小晚聽著語音，笑著哭了，趕緊把手機遞到成彥麵前：“彥姐你聽！媽媽說要給我煮紅燒肉！她從來沒在鄰居麵前誇過我，這次居然主動說了！”成彥湊過去聽了聽，阿姨的聲音很親切，帶著點驕傲的哽咽，心裡也暖暖的：“阿姨太可愛了，下次咱們要是贏了，就讓她來現場看，到時候咱們一起吃她煮的紅燒肉。”
小晚用力點頭，把手機抱在懷裡，像抱著個寶貝。成彥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溫水杯——杯子上那隻歪歪扭扭的小熊，耳朵被汗水打濕了一點，顏色有點暈開，水也早就涼了，可握在手裡，卻像還帶著剛才舞台上的溫度，暖得人心安。她摩挲著小熊的耳朵，心裡突然想：“原來‘不完美’也沒什麼可怕的，真誠比什麼都重要，就像顧老師說的，‘聲音有韌勁’，人也一樣，隻要扛住勁，就沒什麼過不去的。”
遠處，老陳正對著她們揮手，手裡還舉著個評分表，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成彥知道，這隻是她們在舞台上的第一步，未來肯定還有更多的“不完美”在等著，可隻要她們還能像今天這樣，互相幫襯，互相支撐，帶著這份“真誠”走下去，就一定能把“廢墟”上的“星火”，燒成真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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