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練習室，陽光斜斜地從百葉窗鑽進來，在地板上投出長條狀的光斑，剛好落在成彥攤開的樂譜上。那本淡藍色封麵的樂譜已經被翻得卷邊，頁角還沾著點上次練舞時蹭的灰，她用指尖輕輕蹭了蹭，沒蹭掉，反而在“轉音技巧”那行字旁邊留下個淺灰印子。筆尖懸在半空，她正琢磨著在《逆光》副歌的“迎著風”後麵加個半拍輕轉——之前顧懷安指點尾音時提過“轉音要像呼吸一樣自然”，可她試了好幾次，總覺得像卡了根小刺。
“咚！嘩啦——”
突然的巨響嚇了成彥一跳，筆尖在樂譜上劃出道歪歪扭扭的線。抬頭就看見小晚蹲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撿散落在譜架下的發繩——粉色的、藍色的，還有那個繡著小雛菊的，是小晚媽媽寄來的寶貝。她的手機還卡在譜架縫隙裡，屏幕亮得刺眼，滿屏紅色的熱搜詞條像小燈籠似的，晃得人眼暈。
“彥姐！彥姐你快看！我、我手滑把發繩弄掉了，不過這個更重要！”小晚爬起來時膝蓋還沾著灰，卻顧不上拍，攥著手機往成彥身邊跑，跑太急差點撞到鋼琴腿，踉蹌了一下才站穩。手機殼上除了她倆的合照，還貼了張迷你貼紙，是昨天粉絲送的“加油鴨”，邊角已經卷了邊，卻被小晚用透明膠小心粘住了。她把手機懟到成彥眼前，手還在抖，聲音比平時高了兩個調：“成彥真實！咱們上熱搜了！第49名！雖然是尾巴，但也是熱搜啊！誰懂啊，我上次搶林楓演唱會門票都沒這麼激動！”
成彥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熱搜詞條後麵跟著個灰色的“熱”字，熱度值顯示“28.6萬”，下麵第一條是娛樂號“吃瓜前線速報”發的，配的圖是她一公鞠躬時的側拍：頭發垂下來遮住半張臉，手裡還攥著那瓶沒喝完的礦泉水，文案寫著“《星光重啟》素人成彥：無修音清唱《野草》，錯了不慌補位，沒有苦情劇本，隻有把真心唱進歌裡的樣子，這樣的選手很難不愛吧？”，評論已經堆到1.2萬條，還在往上跳。
她的筆尖在剛才劃歪的線上輕輕描了描，想把痕跡蓋掉，聲音淡得像練習室裡的空調風：“熱搜啊，可能是一公的熱度還沒散，過會兒就掉了。”心裡卻不像表麵那麼平靜——她記得老陳上次跟她提過的選秀圈冷知識：素人選手的自然熱搜平均存活1.5小時，帶“真實”“真誠”這類標簽的能多撐0.8小失，而且90都卡在4050名，能衝進前30的比中彩票還難。第49名，已經算意外之喜了。
“什麼叫‘過會兒就掉了’啊！”小晚急得直跺腳，發梢都晃了起來，“你看這條評論，點讚都快破萬了：‘本來以為是節目組安排的苦情素人劇本，結果一公現場錯了也不慌，還幫隊友擋鏡頭補動作，這反應裝不出來，路轉粉了’！還有這條：‘求成彥的物料！除了知道她在燒烤攤打過工，連畢業學校都查不到，也太神秘了吧，不會是隱退的前輩複出吧？’”
成彥終於抬起頭，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樂譜邊緣，把卷邊的紙頁又往下壓了壓。掃過評論區時，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有幾條評論在猜“成彥會不會是之前被封殺的成小彥”，下麵立刻有人反駁“成小彥走的是甜妹風，成彥是實力派，不像”，還有人說“彆碰瓷了，成小彥早查無此人了”。她心裡悄悄鬆了口氣，當初改名時特意查過，“成小彥”的舊資料早就被她拜托朋友清理乾淨，連燒烤攤的老王都反複叮囑過老顧客“彆在網上提成彥以前的事”，現在看來，藏得還算嚴實。
“你再看這個！這個娛樂號還做了數據！”小晚又點開一條長微博，標題是《從“苦情標簽”到“真實代表”，成彥靠什麼圈住路人盤？》，裡麵列了組她從沒見過的數據：成彥一公純享版視頻24小時播放量破800萬，其中“無修音片段”的重播率高達65，比同期其他選手平均水平高23；網友評論裡“真實”關鍵詞出現了3800次，遠超“顏值”1200次）和“技巧”900次）。小晚念到這兒，眼睛亮得像沾了星光：“你看你看！大家都愛你的真實！比那些天天發精修vog的選手強多了！”
成彥的指尖輕輕蹭過“轉音技巧”那行字，指甲在紙上留下個淺白印子。她想起老陳說的“選秀觀眾逆反心理”：現在的觀眾看夠了公司包裝的“完美人設”，反而對“有瑕疵但真誠”的素人更有好感，尤其是像她這樣“沒背景沒套路”的，路人盤比簽約選手穩30。隻是她沒想到，自己這種“不想被定義”的狀態，居然能蹭到熱搜的尾巴。
“對了彥姐！”小晚突然湊得更近，呼吸都帶著點熱意，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成彥，“你之前在燒烤攤的事，要不要跟粉絲分享點啊？比如你烤筋超好吃，撒孜然要撒三層，或者老王總跟你搶最後一串烤饅頭的趣事！你看林薇薇昨天發的vog，拍她在宿舍煮泡麵，都漲了五萬粉呢！咱們也拍個‘燒烤攤回憶’vog，肯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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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彥的筆尖頓了頓，在樂譜上又劃出道淺痕。腦子裡突然閃過燒烤攤的畫麵：淩晨三點收攤時，路燈把她和老王的影子拉得很長，老王遞過來的熱包子還冒著熱氣；催債人砸門那天，她把自己鎖在出租屋，聽著外麵的巨響，攥著手機不敢接；還有第一次在天台練歌時，風吹得吉他弦嗡嗡響，她唱到哽咽，老王在樓下喊“丫頭，下來吃串兒”……那些日子有暖的，也有紮心的，她不想把這些變成“圈粉素材”，更怕說多了，會把“成小彥”的過往也翻出來。
她搖了搖頭，筆尖在淺痕上反複劃著，聲音比剛才還輕：“不用了，唱歌就夠了。粉絲喜歡聽我唱歌，就夠了。”
小晚的眼神暗了暗，像被按滅的小燈，卻還是沒追問，隻是小聲嘀咕：“可是大家真的好奇嘛……”她低頭刷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劃著，突然又“哇”地叫了一聲，這次沒敢太大聲，卻激動得攥住成彥的胳膊：“彥姐！有營銷號扒你的過去，結果啥都沒扒出來！你看這條：‘成彥資料空白期長達5年，畢業院校、前經紀公司全查無此人，唯一線索是城中村燒烤攤老顧客評論：她烤的筋超入味，加辣要提前說’，下麵還有人回複‘這神秘感絕了！比那些一出道就被扒出十段黑料的強一百倍，粉了粉了’！”
成彥的嘴角輕輕勾了下，像被風吹過的湖麵，很快又壓了下去。她知道這份“神秘”不是刻意營造的——五年前被封殺後，她注銷了所有社交賬號，換了手機號，連住的地方都選在沒有熟人的城中村，找工作時隻敢去燒烤攤、便利店這種不用登記太多信息的地方。現在這份“空白”反而成了網友的興趣點，倒有點像小時候玩捉迷藏，她躲得太好，彆人反而更想找到她，有點哭笑不得。
“你們倆在看什麼，這麼熱鬨？”
老陳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他手裡攥著個印子“xx電視台”的保溫杯，杯蓋沒擰緊，裡麵泡的胖大海和金銀花順著杯壁往下滴，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濕痕，像一串小腳印。他的手機還揣在口袋裡，屏幕碎角露在外麵——上次拍紀錄片時摔的，他說“還能用，換了可惜”，現在屏幕亮著，剛好能看到成彥真實的詞條尾巴。
“陳導！你來得正好！你看彥姐上熱搜了！”小晚像看到救星似的，舉著手機跑過去，跑得太急差點又摔了，這次成彥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小晚把評論區翻給老陳看，語氣裡滿是驕傲：“你看大家都誇彥姐真實，還有人說想知道她更多事呢！我剛才跟彥姐說拍vog，她還不願意……”
老陳接過手機，老花鏡滑到鼻尖，他用手指推了推，翻評論時動作很慢，怕不小心劃到小晚的手機屏。翻到那條“求資料”的評論時，他抬頭看了成彥一眼，眼神裡帶著點了然，然後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時特意用手指捏住碎角，怕鋒利的玻璃劃到成彥：“你看看這個，音樂圈的老熟人‘老k’發的，說你一公的和聲處理有顧懷安早期作品的影子，底下都在猜你是不是顧老師的學生。”
成彥接過手機，碎裂的玻璃硌得指尖有點疼。她低頭看著那條微博：“聽《逆光》成彥的和聲，轉音處理和氣息控製，很有顧懷安十年前《微光》專輯的味道，是私下指點過，還是徒弟？”發博人“老k”的認證是“資深音樂製作人，曾合作顧懷安、林楓等歌手”，粉絲量50萬，評論區已經吵翻了：“真的！我對比了《微光》裡的《逆風》，轉音真的像！”“彆碰瓷了吧？顧老師收學生哪會這麼低調，肯定是營銷號瞎猜”“之前顧老師點評成彥時說‘聲音有韌性’，說不定真指點過？”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劃了下，劃過“顧懷安”三個字時稍微頓了頓。心裡想起走廊裡的畫麵：顧懷安彎腰指著她的樂譜，指尖在“沒趴下”的音符上畫弧線，清唱時喉結輕輕滾動，聲音淡卻準。其實她的轉音技巧，是當年偷偷聽顧懷安的歌練的——被封殺後，她在二手市場淘了張《微光》的cd，反複聽了幾百遍，連每處轉音的氣息都記在心裡。現在被人說“像”，倒有點像藏了多年的小秘密被人撞見，有點慌，又有點莫名的踏實。
“選秀圈的熱搜就這樣，熱鬨一陣就過。”老陳把保溫杯放在譜架上，杯底的水還在滴，他順手抽了張紙巾墊在下麵，“帶‘神秘’‘真實’標簽的話題，討論度比‘顏值’‘技巧’高40，你這‘資料空白’反而幫你圈了波‘好奇粉’。不過也得注意，要是有人真扒你過去，彆自己硬扛，跟我說，我幫你想想辦法。”
成彥點點頭，把手機還給老陳時，特意避開了碎角。筆尖又落回樂譜上，剛才琢磨的轉音突然有了想法：在“迎著風”的“風”字後麵加半拍輕轉，氣息像歎氣似的放出來，剛好能呼應顧懷安說的“自然”。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音符拉走，剛才熱搜帶來的波動，像投入湖麵的小石子，隻泛了圈漣漪就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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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姐你看這條！”小晚還在刷手機，突然笑出了聲，“‘求成彥開直播烤串！我願意打賞十個火箭！要是能吃到她烤的筋，我再追加五個！’還有這條：‘建議節目組搞個“成彥真實小課堂”，教其他選手怎麼不用賣慘圈粉，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劇本強一百倍！’”
成彥沒回頭，隻是淡淡“嗯”了一聲。筆尖在“轉音標記”旁邊畫了個小太陽——這是她的小習慣，想到好點子就畫個太陽，橘色馬克筆是小晚給的，筆帽上還掛著個小鈴鐺，畫的時候叮當作響。陽光剛好落在小太陽上，鉛筆的痕跡被照得有點發亮，像藏在樂譜裡的小星星。
老陳看著她專注的樣子，沒再說話。拿起保溫杯時，還特意看了眼成彥的樂譜，看到那個小太陽，嘴角輕輕勾了下，然後輕輕帶上門，把外麵選手的笑鬨聲和腳步聲都擋在了門外。
小晚刷了會兒手機，見成彥沒興趣，也拿起自己的樂譜。她的樂譜上貼滿了便利貼，寫著“轉音要輕”“踢腿彆忘重心”，還有成彥幫她寫的“彆怕錯，錯了也能補”。她坐在成彥旁邊，小聲練起了和聲，唱到“追著光”時跑了調，自己先笑了，成彥也停下筆，側過頭幫她糾正：“氣息再沉點，像聞花香那樣吸氣，彆著急。”小晚跟著練，這次沒跑調，開心得拍了下手，又趕緊捂住嘴，怕吵到成彥。
練習室裡安靜下來，隻有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偶爾夾雜著小晚小聲的哼唱，還有空調風吹過百葉窗的“呼呼”聲。屏幕上的熱搜還在慢慢爬，熱度值漲到了32萬，排名挪到了第47名，評論區還在吵：有人扒到她之前在便利店打工的記錄，說“成彥曾在xx便利店夜班，同事說她總幫老人提東西”；有人反駁“這算什麼黑料？反而更真實了”；還有人在猜“成彥和顧懷安到底什麼關係”。
成彥的筆尖在“迎著風”的轉音標記上又描了一遍，確保每個弧線都自然。她知道這些熱鬨都是暫時的——熱搜會掉，網友的好奇會淡，粉絲的熱情也可能變。但手裡的樂譜不會騙她，唱出來的歌聲不會騙她，這些才是能陪她走下去的東西。
傍晚六點，夕陽把練習室的窗戶染成了橘紅色，透過百葉窗灑進來，光斑落在樂譜上，像撒了把金粉。小晚突然“呀”了一聲，聲音裡帶著點失落：“彥姐，熱搜掉出前50了……不過討論量還在漲，已經破40萬了！”
成彥抬起頭，看了眼窗外的夕陽，雲朵像被烤化的，軟乎乎的。她低頭看了眼樂譜上的小太陽，筆尖輕輕點了點：“掉了就掉了，咱們把和聲練好，下次站在舞台上，唱得比這次更好，比啥都強。”
小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拿起筆，在自己的樂譜上畫了個小雛菊，和手機殼上的一樣，還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太陽，跟成彥的湊成一對。她的筆是紅色的，畫出來的雛菊像小火焰，落在橘色的光斑裡，格外顯眼。
練習室的門被晚風輕輕吹開，帶來了樓下食堂的飯菜香，還有遠處選手的笑鬨聲：“快去吃飯啊，今天有紅燒肉！”小晚聞著香味，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不好意思地笑了：“彥姐，咱們練完這遍就去吃飯吧，我聽說今天的紅燒肉超香！”
成彥笑著點頭，筆尖在樂譜上最後描了一遍轉音標記，然後合上樂譜，把它放進帆布包裡——包的側兜還放著那瓶沒喝完的胖大海水，是老陳剛才留下的，說“練完歌喝點，護嗓子”。她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夕陽，指尖碰了碰包上的小掛飾，是個迷你吉他，是小晚送的。
心裡突然很平靜，沒有熱搜的慌，沒有被關注的急，隻有一種踏實的感覺——熱搜會消失，但她的歌不會；好奇會淡，但她想唱歌的心意不變。她知道，隻要繼續把真心唱進歌裡，總會有人聽見，總會有屬於她的光，比熱搜更亮，更長久。
小晚拉著她的手往門口走，還在小聲說：“彥姐，就算熱搜掉了也沒關係，粉絲群裡說要幫咱們衝下次的投票，肯定能讓你進前10！下次咱們上熱搜，要衝前30！”
成彥笑著“嗯”了一聲，任由小晚拉著走。練習室的燈光還亮著，照亮了攤在鋼琴上的樂譜，上麵的小太陽和小雛菊，在暖黃色的燈光裡，像兩個小小的約定，安靜地等著下次被唱響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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