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間的暖光燈蒙著層薄灰，把蒸汽染成淡淡的黃。陸岩的指尖在搪瓷杯沿蹭了第五遍，指甲蓋裡還嵌著點咖啡漬——下午跟民營資本談《瓷心》投資時，不小心潑在手上的。杯子是十年前皇朝發的員工福利，杯身“皇朝娛樂”四個字被茶漬浸得發暗，杯沿磨出圈淺白的包漿，像被歲月啃過的痕跡，最下麵還刻著個歪歪的“岩”字，是他當年用美工刀刻的，怕跟同事的弄混。
成彥坐在對麵，手裡的熱可可早涼透了，吸管在杯底戳出“沙沙”的細碎聲響，像她此刻沒底的心。她盯著陸岩手裡的杯子，目光落在那個“岩”字上，突然想起母親舊相冊裡的一張照片——母親站在皇朝ogo牆前，身邊的男人手裡也拿著個一模一樣的搪瓷杯，隻是當時沒看清杯沿的字。
“十年前我在皇朝做策劃，”陸岩終於開口，聲音比茶水間的蒸汽還沉，他把杯子輕輕放在桌上，杯底與木質桌麵碰撞的聲響輕得像怕驚飛什麼，“那會兒我還算有點衝勁，做的藝人推廣案成功率能到80，比同期同事高15個點——當時策劃主管的位置都快到手了，結果栽在‘關係戶’上。”
他拿起杯子又放下，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杯身的茶漬：“行業冷知識，十年前皇朝的‘資源傾斜製’能把人惡心死——部門總預算40都要給關係戶，不管你方案多好，隻要沒給他們留c位，就彆想過。我當時手裡有個民謠歌手，唱功比現在的流量好十倍，結果上麵硬塞來個關係戶，說‘這是王總的侄女，必須讓她當主唱’，那姑娘連走位都走不明白，還要求每首歌都加高音，我不肯接，第二天就被調去整理舊檔案了。”新增口語化吐槽，貼合行業真實感）
成彥的吸管突然停在半空，冰涼的塑料貼在唇上。她猛地想起母親舊相冊裡的細節：照片上的母親穿著米白色連衣裙，手裡攥著張樂譜，嘴角帶著點勉強的笑，身後的皇朝ogo牆反光裡，能看到個穿西裝的男人在指手畫腳——現在想來，那男人的側臉，竟和陸岩描述的“王總”有幾分像。
“您……見過我母親？”她的聲音發顫，指尖無意識地攥緊桌布，亞麻質地的布料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紋路，指節泛白。她想起小時候，母親總在周末的午後彈鋼琴，陽光落在琴鍵上，母親的手指纖長，彈《茉莉花》時會輕輕晃頭，那時她總趴在鋼琴邊，聞著母親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陸岩點頭，從抽屜裡掏出個磨邊的黑色皮夾，拉鏈上的金屬扣都鏽了。他小心翼翼地抽出張工作證，證件照上的他比現在瘦一圈，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額前還留著當時流行的碎劉海，入職日期“2014.03.15”的字跡被水浸過，有點模糊，右上角“皇朝娛樂策劃部”的鋼印邊緣，還沾著點當年檔案室的灰。
“2015年春天，我短暫接過你母親的推廣，”他的指尖在證件照邊緣摸了摸，像是在觸碰十年前的自己，“她當時剛憑一首《瓷語》火的，歌詞裡寫‘拓片上的紋，是時光的痕’，我當時就覺得，這歌手跟那些隻想紅的不一樣。皇朝本來想把她打造成‘玉女歌手’，讓她去接選秀綜藝、拍爛片，結果你母親不肯，說‘想安安靜靜唱民謠’。”
“然後呢？”成彥往前湊了湊，膝蓋不小心撞到桌腿，疼得她皺了皺眉，卻沒在意——她太想知道母親退圈的真相了。
“然後？然後就被‘冷藏’了唄。”陸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避開成彥的目光，看向茶水間牆麵的裂紋，那裂紋像條蜿蜒的蛇，從天花板爬到地麵，“行業冷知識，皇朝早年的‘冷藏機製’狠得很——隻要藝人不聽話，就簽‘限製解約協議’，不給工作就算了，還不準接外活，解約金要千萬起步。2015年那年，光我知道的，就有12個藝人因為扛不住壓力退圈，有個吉他手甚至把琴賣了，回老家開麵館去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我當時在檔案室整理資料，無意間翻到你母親的‘冷藏申請’——紙是皇朝特有的米黃色，上麵‘不配合商業炒作，拒絕與資本方捆綁’的字，是你母親手寫的，筆尖都戳破了紙，最後簽名的地方，墨水暈開一大團，看得出來她當時手在抖。”
成彥的手指在桌布上無意識地劃圈，眼眶突然發緊，卻沒讓眼淚掉下來。她想起十歲那年的冬天，母親把她送到敦煌張師傅家，臨走時塞給她個布包，裡麵是塊小小的拓片石和一把新手拓刀。母親蹲下來幫她係圍巾，手很涼，卻攥得很緊：“彥彥，跟著張師傅好好學拓片，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事，手上有手藝，心裡就有底。”當時她不懂，現在才明白，那是母親被資本逼到絕境時，給她留的最後一條退路。
“還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人說過。”陸岩突然抬頭，眼神裡帶著點猶豫，手指在桌下攥成了拳，“你母親退圈的那個月，皇朝的股價突然波動了3——當時內部傳得沸沸揚揚，說‘核心藝人解約引發資本恐慌’，但具體是怎麼回事，沒人敢問。我那同事是檔案室的，偷偷跟我說，你母親退圈前，見過皇朝的老總和幾個資本方，後來就有了‘冷藏協議’，像是談崩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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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皮夾裡掏出張泛黃的紙，邊緣卷得像波浪，是當年複印的“冷藏申請”複印件，紙角還有個淺淺的咖啡印——是他當年不小心灑的。“這東西我藏了十年，換工作時搬了三次家都沒丟，總覺得有一天能用上。”他把紙推到成彥麵前，指尖輕輕碰了碰紙邊，“現在皇朝盯著你不放，我怕……他們是怕你查出當年的事，才趕在你起來前打壓你。”
成彥伸手去接，指尖觸到紙頁的瞬間，像摸到了母親當年的手——粗糙的紙質帶著歲月的溫度，母親的字跡有力卻帶著顫抖，和她小時候看母親寫歌詞時的樣子一模一樣。她突然想起最近的事：三個代言臨時“暫緩”、《瓷心》被撤資、林楓的公開挑釁，還有那些憑空冒出來的黑熱搜，原來不是偶然，是十年前的恩怨，像影子一樣追著她。
“那現在……我們能不能找證據？”她剛開口，聲音就有點啞，陸岩卻突然伸手按在複印件上，眼神裡帶著急切，甚至有點慌：“不行！現在絕對不能硬碰硬！皇朝的水比你想的深多了——當年我隻是個小策劃，都知道他們有個‘藝人黑料庫’，裡麵存著所有簽約藝人的‘把柄’，哪怕是喝奶茶加幾勺糖這種小事，都能被寫成‘耍大牌’。”
他想起當年的事，語氣裡帶著後怕：“有個歌手跟你母親一樣，拒絕陪資本方喝酒，第二天‘耍大牌、不尊重前輩’的黑料就上了熱搜，連他三年前忘關麥克風說的一句玩笑話都被扒出來——後來才知道，是他們從黑料庫裡調的東西。你現在剛有點起色，要是跟他們硬剛，他們能把你十年前沒洗乾淨的校服照片都扒出來，寫成‘私生活混亂’！”
成彥的手指慢慢攥緊複印件，紙邊硌得掌心發疼，卻讓她清醒了點。她想起昨天顧懷安在工作室陪她看《青釉》素材時說的話：“匠人修複瓷片，講究‘輕貼慢磨’，不能急，得等膠水乾透，等裂紋對齊，對抗資本也一樣，得等時機。”
她深吸了口氣，把複印件小心翼翼地疊成小塊，放進貼身的衛衣口袋裡——那裡貼著心口，能感受到紙頁的溫度，像母親在陪著她。“您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這些？”她抬頭看陸岩，眼神裡有好奇，也有感激。
陸岩拿起搪瓷杯，喝了口涼透的茶，茶漬在杯壁上留下道褐色的印子。他笑了笑，眼角的皺紋皺起來，帶著點釋然：“之前沒說，是怕你年輕氣盛，衝動行事——你跟你母親太像了，都有股‘不認輸’的勁，我怕你跟她一樣栽跟頭。現在說，是因為我看到你身邊有顧懷安，有小夏，有張師傅，還有那麼多喜歡《幕後之光》的觀眾，你比你母親幸運，有團隊幫你。”
他放下杯子，杯底在桌上留下個淺褐色的印子：“我已經聯係了當年檔案室的同事，他現在在一家投資公司做顧問，還保留著當年的檔案借閱記錄。他說能查到，當年誰看過你母親的‘冷藏申請’，說不定能找到線索——咱們慢慢來，不著急，等把證據湊齊了，再跟他們算總賬。”
茶水間的掛鐘突然“當”地敲了十二下，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響。成彥把搪瓷杯推回陸岩麵前，杯沿的包漿蹭到她的指尖，她輕聲說：“陸哥，謝謝您。我不會像母親那樣退的——我要拍《瓷心》，要把匠人故事拍給更多人看，我要讓皇朝知道，資本能打壓藝人，卻打不垮真正喜歡一件事的初心。”
陸岩接過杯子，點了點頭，眼眶有點紅：“好，哥陪你一起查。但你得答應我，不管遇到什麼事，先跟團隊商量，彆一個人扛著——咱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成彥笑著點頭，起身時腿有點麻，陸岩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碰到她的手腕，才發現她的手很涼。“外麵冷，多穿點。”他遞給她一件掛在門口的黑色外套，是上次拍《幕後之光》時劇組發的，還帶著點片場的灰塵味。
走出茶水間時，走廊的燈已經關了，隻有工作室還亮著一盞暖光燈。顧懷安站在窗邊，手裡拿著個白色的陶瓷杯，裡麵裝著牛奶——杯壁溫溫的，大概在40度左右，是成彥習慣的溫度。他聽到腳步聲，轉過身，沒問她聊了什麼，隻是把牛奶遞過來：“剛才熱了兩次，應該還溫著，你胃不好，彆喝涼的。”
成彥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杯壁的瞬間，暖意順著指尖傳到心口。她看到顧懷安的目光落在她攥著外套的手上，卻沒多問，隻是從口袋裡掏出張紙巾，遞給她：“眼角有點紅，擦一擦。”
她接過紙巾，才發現自己剛才沒忍住，掉了幾滴眼淚。顧懷安沒說話，隻是站在她身邊，陪著她看窗外的夜景——遠處的寫字樓亮著零星的燈，像黑夜裡的星星。成彥喝著溫牛奶，手裡攥著母親的複印件，突然覺得不害怕了——有陸岩的坦誠，有顧懷安的陪伴，有團隊的支持，還有母親留下的線索，就算路難走，她也能走下去。
隻是她不知道，此刻皇朝娛樂頂層的辦公室裡，副總正坐在真皮沙發上，手裡拿著個泛黃的檔案袋。檔案袋上貼著“機密”標簽，邊角磨損嚴重，上麵還留著個模糊的指紋——是當年處理成彥母親事件的老總的指紋。他打開檔案袋，抽出裡麵的紙，上麵寫著“成慧成彥母親）——冷藏協議附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成彥……當年沒徹底斷了你的路，現在倒自己送上門來，正好一起解決。”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讓檔案室的人把成彥的所有資料調出來，包括她在敦煌學拓片的記錄，還有她跟顧懷安的所有互動——我要知道她的所有軟肋。”
電話掛了，辦公室裡隻剩下空調的嗡嗡聲，檔案袋裡的紙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像在預告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而成彥在工作室裡，正把母親的複印件小心翼翼地夾進《青釉》的劇本裡，她對著劇本輕聲說：“媽，我會把你的故事，還有匠人的故事，一起拍出來，不會讓你失望的。”
暖光燈的光落在劇本上，把“瓷心”兩個字照得格外亮，也把成彥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往未來的路，雖然難走，卻滿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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