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酒窖的空氣,停滯而沉悶。
亞瑟醒來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是痛。
一種從後腦勺蔓延開,牽動著背上每一寸肌肉的,鈍痛。
他試圖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被什麼東西捆得結結實實。
冰冷粗糙,帶著鐵鏽味的觸感,從手腕和腳踝傳來。
鐵鏈。
他的記憶,如同被砸碎的玻璃,艱難地拚接起來。
雷雨,古堡,那個銀發的吸血鬼。
還有……
一盞從天而降的吊燈。
他猛地睜開眼睛。
酒窖裡很暗,隻有一根蠟燭在不遠處的木桶上,投下微弱的光。
光影搖晃中,一個身影,正靜靜地坐在那裡。
是她。
那個本該被他淨化的,汙穢的血族。
“你醒了。”
薇薇安的聲音很平靜。
“惡魔!”
亞瑟的喉嚨裡,擠出沙啞的咆哮。
他開始瘋狂地掙紮,身上的鐵鏈被他扯得嘩嘩作響。
“你這地獄裡的蛆蟲!汙穢的怪物!”
“我以聖光之名起誓,我一定會把你釘死在十字架上,用淨化之火,燒乾你肮臟的血液!”
他用儘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詛咒,一聲聲地,砸向那個坐在黑暗中的身影。
薇薇安沒有動。
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她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帶著她血脈氣息的能量,隨著這口氣,無聲地,融入了酒窖沉悶的空氣裡。
【魅惑之聲】。
不是為了控製。
也不是為了蠱惑。
僅僅是,為了讓一個失控的項目,稍微冷靜一點。
亞瑟的咒罵聲,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
他感覺空氣中,似乎多了一點什麼東西。
那東西讓他那顆因為憤怒和劇痛而快要爆炸的大腦,稍微冷卻了一點。
他依舊憤怒,但那股歇斯底裡的瘋狂,卻被壓下去了一些。
他開始能夠,稍微清晰地,思考。
“你的咒罵,很有力。”
薇薇安開口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亞瑟的耳朵裡。
“但也很空洞。”
“閉嘴!惡魔!”
“不要用你那肮臟的語言,玷汙我的耳朵!”
亞瑟的咆哮,比剛才弱了幾分。
薇薇安沒有理會他。
她從身旁的地上,拿起了一樣東西。
那本深棕色皮革封麵的,屬於他的筆記本。
她在亞瑟那瞬間收縮的瞳孔中,緩緩地,翻開了筆記本。
“我看了你的筆記。”
“很有趣。”
“尤其是你對gapi的評價。”
薇薇安的聲音,帶著一種屬於社畜在討論競爭對手時,特有的語氣。
“‘一群被條條框框束縛的官僚’。”
“‘懦弱的妥協者’。”
“看來,你對他們,很不滿。”
亞瑟死死地盯著她手中的筆記本,那是他的聖物,記錄著他的信仰和他所有的秘密。
“你這卑劣的竊賊!你敢褻瀆聖光戰士的筆記!”
“我隻是在進行項目的前期調研。”
薇薇安不為所動,繼續用她那平淡的語調,說出足以讓亞瑟防線崩潰的話。
“你似乎,很看不起那些做事需要層層審批的人。”
“你的教會裡,應該也有不少這樣的人吧?”
“那些隻敢坐在溫暖的教堂裡,討論著政治影響,卻不敢踏入真正的黑暗,進行‘淨化’的,老家夥們。”
這句話,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精準地,插進了亞瑟心中最痛的地方。
“你懂什麼!”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些長老,他們已經被安逸的生活腐蝕了!”
“他們忘記了聖光的真意!他們忘記了我們的使命,是戰爭!而不是談判!”
“所以,你就自己來了?”
薇薇安合上了筆記本。
她站起身,開始繞著亞瑟,緩緩地踱步。
她的影子,在燭光下被拉長,投射在亞瑟的身上。
“為了向那些‘老家夥’們,證明你的道路才是正確的?”
“為了證明,一個真正的‘聖光戰士’,隻需要一把十字弩和一顆虔誠的心,就足以完成一次偉大的淨化?”
“就像一個急於向父親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的,叛逆的兒子?”
亞瑟的呼吸,變得粗重。
薇薇安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他那堅固的信仰外殼上。
“我不是!”
“我是在執行神聖的使命!”
“是為了貫徹‘拂曉之劍’的意誌!”
“拂曉之劍?”
薇薇安停下腳步,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
“哈,說漏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