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塔樓的方向，持續傳來的巨響。
那聲音像某種奇特的戰鼓，一下下敲在薇薇安的心上。
每響一聲，都像是在宣告，這座沉寂了百年的墳墓，終於有了一絲活過來的跡象。
薇薇安獨自站在主大廳裡，看著眼前那堆與周圍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現代化物資。
太陽能板的包裝箱上還印著清晰的gapi徽記，速乾水泥的袋子碼放得整整齊齊，醫療箱的白色外殼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乾淨得有些刺眼的光。
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像一場酣暢淋漓卻又後勁十足的宿醉。
幾個小時前，她還在這片廢墟之上，與一個代表著人類世界的官方組織，進行著一場決定自己生死的豪賭。
薇薇安扮演著一個自己都不信的女王，用從前世項目提案裡學來的話術，與一個看起來溫和卻老練得像狐狸一樣的男人鬥智鬥勇。
每一秒，她的神經都緊繃得像要斷裂的弓弦。
而現在，那些曾讓她頭皮發麻的“甲方”，早已消失在了遠方的晨霧裡。
腎上腺素緩緩褪去，無法形容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從她靈魂最深處湧了上來。
不是身體上的疲憊，是種精神被掏空後的虛脫。
薇薇安看著那堆物資，又抬頭看了看穹頂上那些破洞，冷風正從那裡灌進來，吹起她酒紅色的裙擺。
這點東西，對於修複整座城堡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而她的團隊，隻有一個腦子裡除了肌肉什麼都沒有，溝通起來比跨服聊天還費勁的狼人。
希望的火苗剛剛燃起，就被“現實”的冷水，澆得剩下一點微弱的青煙。
南塔樓的噪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大廳裡，再次陷入了沉寂。
薇薇安甚至能聽到自己那顆血族心臟，有氣無力的跳動聲，一下，又一下，在這大廳裡回蕩，顯得格外孤獨。
就在她那好不容易燃起的一點鬥誌，快要被這現實鴻溝澆滅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走廊的拐角。
萊恩回來了。
他渾身沾滿了灰塵，連那頭銀灰色的短發都變得灰撲撲的，臉上還有幾道被碎石劃出的細小口子，正滲著血珠。
萊恩走到大廳中央，目光掃過那堆物資，最後落在了薇薇安那張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我要乾什麼”茫然的臉上。
他沒有說話。
薇薇安看著他，也沉默著。
兩人之間，隔著那堆象征著希望，也象征著無儘麻煩的物資，形成了微妙的對峙。
這氣氛，不再有之前的劍拔弩張，反而更像兩個剛剛被同一個項目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社畜，在慶功宴上相對無言，連舉杯的力氣都沒有。
薇薇安看著他，又看了看他身後那條通往南塔樓，昏暗的走廊。
忽然覺得，這頭狼，雖然腦子不怎麼好使，但執行力確實強得離譜。
至少，他不會在你布置完任務後，還反問你一句“你這個需求的邏輯是什麼”。
從這個角度看，他似乎……
又是個完美的乙方。
這個有點荒謬的想法，讓她那顆快要熄火的社畜之心，又重新閃爍了一下。
終於，薇薇安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疲憊與茫然都吐出去。
用力地拍了拍手，那清脆的響聲，像一個信號，宣告著某種狀態的結束，另一種狀態的開始。
薇薇安的臉上，重新擠出了一個介於“想死”和“必須活下去”之間，極其複雜的職業微笑。
“好了。”
她對著萊恩，也對著自己，用一種宣布新項目啟動的語氣說道。
“甲方爸爸走了。”
“我們乙方，也該盤點一下資產，準備996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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