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喜悅並未持續太久，如同冬日清晨的薄霧，在初升的日頭下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死亡峽穀更深的憂慮和緊迫感。野狼溝的勝利，僅僅是斬斷了敵人伸出來的一根觸須，其主體和更危險的任務，還隱藏在那片終年迷霧籠罩、磁場紊亂的死亡禁地之中。
隊部密室裡，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繳獲的物資堆在牆角，那部沉重的電台沉默著，仿佛蘊藏著未吐露的秘密。俘虜被單獨看押在另一處，由兩名荷槍實彈的戰士嚴密看守，初步審訊果然如高城所言，進展甚微，那個報務員像個撬不開的蚌殼。
高城、他的副連長、指導員，以及秦建國、老支書、周偉、猛子等核心成員再次聚攏在地圖前。那張精細的軍事地圖上，死亡峽穀區域依舊標注著大片的空白和問號，僅有邊緣一些粗略的山勢走向。
“同誌們，情況大家都清楚了。”高城的聲音帶著一絲鏖戰後的沙啞，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野狼溝的槍聲，可能暫時沒有驚動死亡峽穀裡的敵人，但這段時間窗口不會太長。一旦他們約定的通訊時間到來而聯係中斷，裡麵的敵人必然會警覺，要麼潛藏更深，要麼狗急跳牆。我們必須搶在他們前麵！”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死亡峽穀的邊緣：“現在，最大的難題是地形和磁場。我們缺乏內部的詳細地圖，強磁場會讓指北針、電台甚至部分精密儀器失靈，部隊進去很容易迷失方向，甚至不戰自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猛子和另外幾位老獵手。猛子眉頭緊鎖，黝黑的臉上滿是凝重：“高連長，死亡峽穀那地方，邪性得很。老一輩傳下來的話，進去的人很容易轉向迷路），好點的繞幾天自己能出來，運氣差的就……而且裡麵不光有磁石山，還有看不見的深坑、沼澤即使是冬天，部分區域也可能因地下溫泉等原因不封凍），瘴氣可能是腐敗動植物產生的有毒氣體）倒是冬天好些。要說最熟悉……”他頓了頓，看向老支書。
老支書歎了口氣，接過話頭：“要說真正敢靠近，甚至進去過還能出來的，這幾十年，屯子裡恐怕隻有……老藥頭了。”
“老藥頭？”高城看向秦建國。
秦建國解釋道：“是屯子裡一個孤寡老人，七八十歲了，脾氣有點怪，常年獨自住在屯子最靠山腳的地方。他一輩子以采藥為生，年輕時為了找稀罕藥材，確實進過死亡峽穀邊緣，據說還深入過一段。但也正是從那以後，他脾氣越發古怪，很少和人提起裡麵的事。”
“他能做向導嗎？”高副連長問道。
“難說，”老支書搖搖頭，“他這些年幾乎不出門，也明確說過再也不靠近那鬼地方。而且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利索了。”
高城沉吟片刻，決斷道：“無論如何，這是一線希望。老支書，秦隊長，麻煩你們現在立刻去請這位老藥頭同誌，態度一定要誠懇，說明利害關係。我們需要他提供一切關於峽穀內部的信息，哪怕隻是他記憶裡的路線、危險區域、可能的標識物。如果他實在不願或不能帶路，我們也必須從他嘴裡掏出點東西來。”
“好，我們這就去。”秦建國和老支書立刻起身離去。
高城又看向周偉：“周偉同誌，你和小王通訊兵）繼續研究那部繳獲的電台和我們的步話機，看看在強磁場環境下，有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通訊手段，或者至少搞清楚失效的臨界點在哪裡。另外，你那個信號探測器，如果敵人inside峽穀使用無線電，哪怕信號扭曲，有沒有可能被探測到？”
周偉扶了扶眼鏡，鄭重回答：“是，高連長！我們儘力嘗試。理論上，如果磁場強度不是均勻的，在某些‘縫隙’區域或許能有短暫微弱的信號。探測器雖然簡陋，但如果敵人發射信號，即使無法解析，探測到異常波動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當然，距離不能太遠。”
“好！有任何發現立刻報告。”高城點頭，隨即開始部署進軍前的具體準備，“部隊抓緊時間休整，檢查裝備。步槍、機槍、手榴彈這些常規武器不受磁場影響，但所有電子設備都要做好失效的準備。彈藥、乾糧、急救包、繩索、登山鎬、防風火柴、信號槍依靠火藥，不受磁場影響），每個人必須帶足。我們要做好在裡麵長時間搜索、戰鬥，以及失去聯絡的準備。”
“猛子，你挑選幾個膽子最大、體力最好、方向感最強的獵手，不一定需要進過死亡峽穀，但必須是對山林極其熟悉，心理素質過硬的，組成先遣偵察小組。一旦我們從老藥頭那裡得到信息，你們可能就是第一批進去摸情況的人。”
“是！”猛子挺起胸膛，感到肩頭沉甸甸的責任。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秦建國和老支書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絲無奈。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拄著拐杖、頭發胡須皆白、身形佝僂的老人，他穿著打滿補丁的舊棉襖，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漠然，正是老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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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連長，老藥頭請來了。”老支書說道，“老人家……不太願意回憶裡麵的事，但我們好歹把他勸來了。”
高城立刻上前，敬了一個軍禮，語氣異常尊重：“老藥頭同誌，打擾您清靜了。情況緊急，關係到國家安危，我們需要您的幫助。”
老藥頭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掃過高城和他身後的軍人，又看了看桌上的地圖，喉嚨裡發出沙啞的聲音：“那鬼地方……進去……就是找死。當年……我差點就沒出來……”
“老人家，我們知道危險。”高城耐心道，“但我們有非進去不可的理由。裡麵有敵人在活動，他們想利用那裡的特殊環境做危害我們國家的事情。我們的人民軍隊，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我們不要求您帶路，隻求您把您還記得的，關於裡麵的情況，告訴我們。比如，從哪裡進去相對安全？裡麵有什麼顯著的地標？哪些地方絕對不能去？”
老藥頭沉默著，乾枯的手指微微顫抖，似乎陷入了某種不愉快的回憶。密室裡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打擾到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指，指向地圖上死亡峽穀的東北邊緣：“這裡……有一條野豬和鹿踩出來的……模糊的小道，夏天被藤蔓遮著，冬天……雪覆蓋，仔細找……能找到入口。順著進去……一開始是亂石坡，要小心……石頭鬆。”
他的手指慢慢向內移動，聲音愈發沙啞：“往裡走……大概三五裡，會看到……一片黑色的石林，像一根根插在地上的……鐵柱子。那裡……最容易轉向，我當年……就是在那裡迷了三天。”
周偉立刻注意到關鍵詞：“黑色的石林？老人家，那石頭是不是特彆沉，能吸鐵？”
老藥頭瞥了周偉一眼，點了點頭：“嗯……撿過一塊，沉得很，能吸住柴刀。”
周偉和高城對視一眼，心中明了，那很可能就是強磁場的源頭之一，富含磁鐵礦的區域。
“過了石林……再往裡，”老藥頭繼續艱難地回憶，“地形往下……有個……霧氣常年不散的山坳，裡麵有……一股硫磺味兒，有熱泉，冬天也不凍。再深處……我沒敢再走了，感覺……心慌氣短，頭昏眼花，像有鬼在扯你的魂兒……”他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好像……還聽到過一些奇怪的聲音，說不清是風還是啥……”
他斷斷續續地又提供了一些零散信息：比如某些特定形狀的怪石可以作為參考，某個區域可能有毒蟲即使冬天也可能在熱泉附近活動），以及他懷疑裡麵有大型野獸因為聽到過異常的嚎叫）。
雖然老藥頭的記憶模糊且充滿主觀恐懼，但這些信息無疑是無價之寶。高城立刻讓偵察兵在地圖上儘可能標注出老藥頭提到的關鍵點——模糊小徑入口、亂石坡、黑色石林、霧氣山坳可能因地熱導致）。
“多謝您，老藥頭同誌！您立了大功了！”高城緊緊握住老人乾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