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的火苗掙紮著，最終還是在燈油耗儘後熄滅了。黑暗並非瞬間吞噬一切，而是隨著光線的衰減逐漸彌漫開來，直到最後一絲光亮被厚重的黑暗和屋外的濃霧吸收殆儘。
絕對的黑暗帶來了新的恐懼。視覺失效後，聽覺和嗅覺變得異常敏銳。那細碎的刮擦聲似乎更清晰了，仿佛就在炕沿下的泥土裡。沈念秋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擂鼓般的跳動聲，以及老把式因忍痛而粗重的呼吸。
秦建國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努力分辨著聲音的來源和性質。他壓低聲音，幾乎是用氣音對老把式說：“老哥，你常年在山裡，聽沒聽過……比如獾子、山狸子之類，會刨洞的？”
老把式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睜大，側耳傾聽片刻，遲疑道：“有……獾子刨洞厲害，山狸子也能……但這動靜……不太像，太零碎了，而且……好像不止一處。”
的確，那聲音時而在牆角，時而又似乎轉移到門框下方，缺乏大型動物刨挖的專注和力度，反而透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試探性的瑣碎。
“會不會是……人？”沈念秋的聲音帶著顫抖，這個想法比未知的怪物更讓她感到一種現實的寒意。如果是人，那會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樣的大霧夜圍困他們？
秦建國心頭一凜。這個可能性他並非沒想過，但一直不願深究。如果是野獸，尚可憑借勇氣和武器周旋；如果是心懷叵測之人，情況可能更複雜、更危險。老把式是獨居的獵戶，這深山老林，難免不會招惹什麼麻煩。
“彆出聲，”秦建國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門後，將耳朵貼在門板上。除了那詭異的刮擦聲，濃霧中似乎還有一種極輕微的、仿佛衣物摩擦的窸窣聲，若有若無。
突然，刮擦聲停了。
緊接著，窗外傳來一聲清晰的、類似石子敲擊窗欞的聲音——“噠”。
這聲音太過人工化，讓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建國握緊柴刀，壓低身體，對老把式使了個眼色。老把式會意，艱難地挪動身體，將炕邊一把沉重的鐵火鉗抓在手裡。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下來，連之前的窸窣聲也消失了。濃霧仿佛一塊巨大的吸音棉，將所有聲音都吞噬了。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比任何聲響都更折磨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黑暗和寂靜像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人的理智淹沒。沈念秋緊緊靠著土炕，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就在秦建國幾乎要認為對方已經離開時——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重重地砸在木門上！門閂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整個門板都震動了一下！
不是野獸的衝撞，更像是用粗壯木棍或者身體的大力撞擊！
“操！”老把式罵了一句，掙紮著想坐起來。
秦建國低吼一聲：“彆動！守著窗口！”他自己則死死頂在門後，柴刀對準門縫的方向。對方終於失去了耐心，開始強攻了！
“砰！砰！”撞擊接二連三，力量極大，門軸處的塵土簌簌落下。簡陋的木門顯然支撐不了太久。
“外麵是哪路的朋友！”秦建國運足底氣，對著門外大吼，“我們是迷路的，借這老哥的地方避避霧！有什麼過節，等天亮了霧散了再說！何必趕儘殺絕！”
他的聲音在死寂的夜和濃霧中傳開，試圖做最後的溝通和威懾。
撞擊聲停頓了一下。門外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這種沉默更顯得對方目的明確，且毫不留情。
突然，攻擊轉向了窗戶！
“嘩啦——！”糊窗的舊紙連同幾根窗欞被猛地砸開一個破洞！一隻包裹著破布、看不清具體形狀的東西猛地探了進來，胡亂揮舞了一下，又縮了回去。
借著破洞透進的極其微弱的、被濃霧過濾後的天光，秦建國隱約看到那似乎是一根綁著布條的木棍，而非野獸的爪子。
“是人！”沈念秋失聲叫道，恐懼中夾雜著一絲被現實確認後的絕望。
老把式眼疾手快，在那東西縮回的瞬間，奮力將手中的鐵火鉗砸了過去，砸在窗框上，迸出幾點火星。
“滾！”老把式嘶聲力竭地怒吼。
窗外再次陷入寂靜，但一種更強烈的被窺視感從破洞處傳來。對方知道屋裡的人有了準備，似乎在重新評估，或者在等待下一次機會。
秦建國心念電轉。門閂快要撐不住了，窗戶也被破壞，固守已經非常困難。必須想辦法扭轉被動局麵。
他快速掃視黑暗的屋內，目光落在炕洞和那堆柴火上。一個冒險的計劃在他腦中形成。
“老哥，念秋，聽我說，”他語速極快但清晰地低語，“我們不能死守了。他們下次再攻，很可能會門和窗一起動手。我準備主動開門。”
“什麼？！”沈念秋驚駭。
“聽我說完！”秦建國眼神銳利，“開門不是衝出去送死。我把點燃的柴火扔出去，濃霧裡火光能晃他們的眼，也能製造混亂。你們趁機會，老哥你用火鉗守住窗口，念秋你扶住老哥，千萬彆分散！我們利用他們對地形不熟希望如此），和他們在這屋裡周旋！這屋子小，他們人多也施展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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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極度危險的賭博，但在眼下，似乎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辦法。老把式沉吟一瞬，重重一點頭：“娘的，拚了！”
沈念秋雖然害怕得渾身發抖，但也用力點頭。
秦建國迅速從柴堆裡抽出幾根較細、易然的木柴，用之前點油燈的火鐮老把式炕頭有）費力地引燃。微弱的火光亮起，映照出三人決絕而緊張的臉龐。
就在這時，門外的撞擊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猛烈！同時，窗戶破洞處，又有黑影晃動！
“來了！”秦建國低喝一聲，將點燃的柴火分彆塞給沈念秋和老把式一小把，“聽我口令！”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抽掉已經變形的門閂，同時用儘全力將門向外一推！
“扔！”
幾根燃燒的木柴劃破黑暗，帶著火星飛向門外的濃霧！
借著短暫的火光，秦建國隱約看到門外似乎有兩三個模糊的黑影，被突然打開的門和飛出的火把驚得後退了一步！
“砰！”幾乎在同一時間，窗戶那邊傳來更大的碎裂聲，顯然有人試圖從破洞強行鑽入！
老把式怒吼著，將燃燒的柴火捅向窗口，鐵火鉗同時狠狠砸下！
慘叫聲和怒罵聲幾乎同時從門外和窗外響起！混亂之中，秦建國看不清具體情形，但他抓住這短暫的機會，側身躲在門後，柴刀橫在身前，準備迎擊可能衝進來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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