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霽，但嚴寒依舊鐵桶般箍住這個小村莊。組織砍柴和改良食物處理方法暫時緩解了燃眉之急，但秦建國知道，光靠這些還不夠。人的熱量消耗在冬天極大，沒有足夠的食物，尤其是蛋白質和脂肪，身體的熱炕也燒不長久。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屋後那片被冰雪覆蓋、寂靜無聲的連綿山林。
這片山林，在村民眼中是嚴寒和危險的象征，但在秦建國眼裡，卻是一座沉睡的寶庫。
“念秋，我打算多做些陷阱。”晚飯時，秦建國扒拉著碗裡的菜粥，開口道，“光是省和挨，這個冬天太難熬了。山裡總有活物，麅子、野兔、山雞，哪怕逮到幾隻，也能給大夥兒添點油水。”
沈念秋放下筷子，眉頭微蹙：“風險大嗎？這天氣，野獸也餓急了，而且雪深路滑……”
“放心，我有分寸。”秦建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粗糙而溫暖，“不去深山，就在山腳林子邊緣，找獸道下套子。工具都是現成的，繩索、削尖的木樁，再利用一下我們之前存的那些鐵絲。不指望天天有收獲，能偶爾撞上一兩隻，就是天大的驚喜。”
沈念秋看著他眼中篤定的光芒，知道攔不住，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可行的補充食物的辦法。她點了點頭：“那你一定要小心。家裡的事有我，你放心。”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秦建國就帶著虎子和另外兩個自願跟來的、手腳麻利的年輕後生出了門。他們踩著齊膝的積雪，沿著之前砍柴摸索出的路徑，來到山腳林子的邊緣。秦建國仔細觀察著雪地上的痕跡——雖然大部分被新雪覆蓋，但仔細分辨，仍能找到一些動物活動留下的蛛絲馬跡：被啃食過的樹皮邊緣、依稀可辨的蹄印、以及隱藏在灌木叢下的細小路徑。
“看這裡，是兔子道。”秦建國指著雪地上一串幾乎被風吹平的小坑，“它們習慣走老路。在這裡下個活套，絆索用細藤蔓偽裝好……”
他一邊講解，一邊熟練地操作。用有韌性的小樹彎成弓形，設置觸發機關，用結實的麻繩部分是沈念秋用舊衣服搓出來的）做成套索。對付可能大些的動物，如麅子，他則選擇了更堅固的位置，挖了淺坑，布置了利用重力下壓的木刺陷阱，雖然粗糙，但在冰雪環境下，鋒利的木尖足以造成傷害。
“建國哥，你這手藝，跟誰學的？比老獵戶還溜！”虎子看得眼花繚亂，滿臉崇拜。
秦建國手上動作不停，含糊道：“以前在外麵跑，跟人學過點皮毛。”他不想多談過去，迅速轉移話題，“陷阱能不能成，三分靠手藝，七分靠運氣。咱們多下幾個點，廣撒網。記住了，每天清晨來查看一次，無論有沒有收獲，都要檢查陷阱是否完好，避免徒勞，也防止傷了無辜或者自己人。”
接下來的日子，查看陷阱成了秦建國和這個小隊雷打不動的任務。起初幾天，收獲寥寥，隻逮到兩隻瘦小的山鼠，也被小心地收拾起來，好歹是點肉腥。難免有人泄氣，但秦建國始終沉得住氣。
轉機在一個寒冷的清晨出現。一個設在背風坡灌木叢的套索，緊緊繃著，另一端，一隻肥碩的灰野兔正在拚命掙紮！
“有了！有了！”負責查看這個陷阱的年輕後生興奮地大喊起來。
這聲呼喊像一道暖流，瞬間驅散了連日的沉悶。當秦建國提著還在蹬腿的野兔回到村裡時，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圍了過來。孩子們看著肥兔子，眼睛發亮，口水直流；大人們則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好家夥，真肥！”
“建國真有你的！”
“這下能熬好幾天了！”
秦建國沒有獨享這份收獲。他把兔子交給村支書：“支書，這隻兔子，我的意思是，剝了皮，肉剁成塊，和蘿卜一起燉一大鍋湯，給村裡年紀最大的幾位老人和家裡孩子最小的幾戶，每家分一碗，暖暖身子。兔子皮硝製一下，能給哪個孩子做頂帽子也好。”
這個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在這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一點點肉腥都顯得彌足珍貴，而分享，則讓這份珍貴放大了無數倍。
燉肉的香味那天傍晚飄散在村莊上空，雖然每家分到的可能隻有一兩塊肉，但混合著蘿卜的濃鬱肉湯，對於許久不知肉味的人們來說，無異於珍饈美饌。那點油星和熱量，實實在在地暖了腸胃，更暖了人心。
陷阱戰術的成功，極大地鼓舞了士氣。秦建國根據這次的收獲地點，調整了其他陷阱的位置。或許是運氣來了，或許是掌握了更多規律，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又陸續收獲了一隻傻麅子掉進了木刺陷阱，傷到了腿，被及時發現）、幾隻野雞和山兔。
每一次收獲，都按照第一次的原則，由村裡統一分配，優先照顧最困難的家庭。秦建國和沈念秋自己也隻留下少量，大部分都貢獻了出來。他們深知，在這種環境下，獨善其身最終可能導致的是被孤立，隻有將大家捆綁在一起，形成共同體，才能增加所有人的生存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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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也不是隻等著分配。看到秦建國的陷阱有了成效，一些家裡有老人懂得些狩獵技巧的，也開始琢磨著在自家附近下些簡單的套索。雖然收獲遠不如秦建國他們，但偶爾抓到隻野雞或兔子，也能給家裡改善一頓。整個村莊，在求生的本能和互助的氛圍下，迸發出了驚人的韌性和智慧。
沈念秋也沒閒著。她組織婦女們，將每次獵物處理下來的內臟、骨頭等“下腳料”都充分利用起來。骨頭砸碎熬湯，內臟仔細清洗後或爆炒或燉煮在油鹽極其珍貴的情況下，想儘辦法去腥提味），幾乎沒有浪費。她還帶著婦女們采集鬆針，熬製鬆針茶，補充維生素，預防壞血病。
日子，就在這種集體性的、充滿韌勁的努力中一天天過去。天氣依然酷寒，積雪仍未融化，但村莊裡的氣氛卻悄然發生了變化。曾經的絕望和死寂，被一種忙碌的、充滿希望的生機所取代。人們臉上不再是麻木，而是有了光彩，談論的話題也從“還能熬幾天”變成了“今天誰家套到了啥”、“沈老師教的醃菜法子真管用”。
秦建國和沈念秋，已然成為這個村莊在寒冬裡的主心骨之一。他們的保管室小家，也成了村民們常來坐坐、交流信息、尋求幫助的地方。貓冬，早已不再是單純的躲避和保存自我，而是在與嚴酷自然的抗爭中，與周圍的人群建立了牢不可破的紐帶，找到了在這個時代、這片土地上，更有意義的存在方式。
夜色中，村莊依然被冰雪環繞，但點點燈火似乎比以往更明亮，更堅定。山林依舊沉默，但它不再僅僅是威脅，也成為了希望的來源。活下去，努力地、互相扶持地活下去，是這個冬天裡，所有人共同的、也是唯一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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